“請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領頭的農民向著馬背上的領主深深鞠躬:“等您勝利之後回到佩克什城,請允許我帶上家釀的葡萄酒給您和您的騎士們慶功。”
“那我歡迎你,兄弟,雖然我現在沒有剩下什麽了,但只要我頭頂上有一片可以擋雨的瓦片,我的廳堂就總有你的座位。”霍爾蒂勒住韁繩看著下面的農民:“如果我有需要,也請你不要吝惜自己的幫助。”
那農民又一次鞠躬:“如果您需要,只要一句話,我也會帶著兒子騎上馬跟您走。像您這樣尊貴的貴族都不吝惜自己的生命,我們這些卑微的農民又怎麽會在乎自己的鮮血呢?”
霍爾蒂喜歡農民,因為農民有一種特殊的想象力,比如皇帝的金扁擔、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卷大蔥。這些想象缺乏現實基礎,但是就跟出租車司機嘴裡的國際政治一樣,帶著一種植根於生活之中所有的活力。
借由這個農民的這張嘴,自己的故事和形象會深深植根在這個村莊中,假以時日,會有越來越多的鄉村傳頌著這個故事,當然農民的身份會發生改變,變成各自鄉村裡的領頭人物,而自己的形象也會伴著故事的傳播滲入到匈牙利的鄉村之中。
“那麽就請您幫我個忙,把這些奧斯曼人的屍體都燒了。”霍爾蒂不想留著這些可以的疾病傳染源。
“就請交給我們吧。”
“好了,帶上那輛車,我們繼續向南走。”
霍爾蒂勒住韁繩看著自己眼前的隊伍,剛剛完成了一手成功的突襲,解救了一夥被掠走的農民,雖然在自己預料之外,不過的確振奮了眼前這夥人的士氣。
一個騎手將坐騎交給同伴牽著,自己嫻熟的跳上了大車,駕馭著它跟上隊伍。士兵們用隨身攜帶的手巾擦乾淨沾滿鮮血的戰刀,然後開始一路歌唱著向南而去。
“匈牙利沒有滅亡~”
“只要我們一息尚存,祖國就不會滅亡~”
“舉起戰刀,收復失地~”
“前進,前進,匈雅提~”
騎兵們唱著歌,在心懷異志的伯爵帶領下一路向南而去。
與此同時,在布達佩斯城中,華美的宮室之內,納吉正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頤,他的頭上便是意大利畫家提香所畫的匈牙利國王路易二世的畫像,畫像上這位年輕的君王望向左邊,手中握著權杖,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眼睛中露出絲毫不加以掩飾的野心。
的確,如果他的運氣好一點,這位路易·雅蓋隆的確有機會締造一個帝國。
只是事與願違,因為他的戰死退場,現在有機會締造帝國的人變成了他的妹夫奧地利大公費迪南和他的敵人蘇萊曼。
在這位死去國王的畫像之下,納吉正享受著大餐,嘴裡貴腐葡萄酒那層層綻開的濃鬱香氣,配上一塊煎的恰到好處的鵝胸肉,加上一碗香濃的奶油濃湯。
鮮滑的滋味讓納吉不由得感慨王后瑪利亞帶到布達佩斯的意大利廚子的確水平高超,只有這些意大利人才懂得什麽叫做生活,如何烹製真正入口入心的美味佳肴。
聽說那位出身美第奇家族的教皇陛下一次筵席就有六十四道主菜,納吉想都不敢想那是何等的盛況,如果真能如佩克什伯爵所願去意大利的話,納吉覺得自己或許也能有幸享受一次那樣的歡宴。
“托卡伊葡萄酒的滋味還好嗎?我的大人。”
坐在長桌盡頭的正是這間宮室的主人正是路易二世的遺孀,
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和西班牙國王的妹妹,哈布斯堡王朝皇室的重要成員,匈牙利的王后和攝政,瑪利亞·馮·哈布斯堡。 她臉上蒙著黑紗,整個人穿著一件黑色長裙,既擋住了她婀娜的身姿,也藏住了她那有失女性魅力的大下巴,以及因為喪夫而哭腫的眼睛。
“最尊貴的殿下,這樣黃金色的酒漿也只有酒神巴斯克才配享用。”
文藝複興讓古羅馬和古希臘的神祇們又一次行走人間,這一次他們徹底消散了從遠古帶來的蠻荒色彩,變成了一個個可愛的“人”,納吉這樣的貴族修士對這些古代神話自然能信手拈來,他們學習拉丁文的教材就有不少是古羅馬人對這些神明的頌歌。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雖然像納吉這樣出身貴族的天主教高級教士喜歡在夜宿妓女,沉迷小男孩的屁股,但是他們的審美情趣應該比宗教改革的源頭馬丁·路德要強上很多。
畢竟納吉不能像馬丁·路德那樣說出“沮喪的屁股放不出開心的屁”這樣的名言。
“可我卻吃不下任何東西,親愛的納吉·拉科西主教。”
“我最尊貴的殿下,路易二世殿下是在為主殉道的,他如神聖的基督一般成為罪孽深重的我們向至慈天主獻祭的羔羊,這是在偉大聖戰中的神聖犧牲,他高潔而神聖的靈魂必然高升在我主座前,繼續庇佑著您和我們神聖的王國,我願意向教皇陛下上書請求他將我們的國王封聖。”
納吉雖然愛好頗為齷齪,但是本職工作的確是有水平的,幾句話便讓失去丈夫的瑪利亞王后心中得到了些許安慰。
雖然她和路易二世的結合本身便是政治聯姻,而且她從父親那裡繼承來的哈布斯堡大下巴也影響了她作為女性的風情,然而她與匈牙利國王路易二世之間在短暫婚姻中形成的感情確是無比深厚。
“我剛剛聽說,佩克什伯爵和您在我們的南方擊潰了奧斯曼人,是這樣的嗎?”
霍爾蒂戰勝了奧斯曼大軍的消息正如同野火燎原一樣在歐洲傳播,因為他那顯赫的姓氏“匈雅提”,許多人都認為這是匈雅提這個蒙主恩賜的家族又一次站了出來,成為了基督的盾牌。
特別是威尼斯使節馬裡諾·丹多洛的書信到達威尼斯之後,據說共和國的上層已經經開始著手聯系這位伯爵了。
瑪利亞得到消息,威尼斯人中有一種聲音,認為應當扶持這位伯爵去同奧斯曼人交鋒。
“只有匈雅提能夠保護匈牙利王國。”這是瑪利亞最近常聽到也最厭煩的一種聲音。
丈夫死而無嗣,根據匈牙利議會的政策,接下來便是冗長的選舉,而以特蘭西凡尼亞大督軍佐伯堯為首的一夥人是堅持不會選擇外國勢力進入匈牙利的。
本來一個佐伯堯就已經足夠鬧心了。現在好了,在奧斯曼人威脅下,保不齊那些貴族會再選出來一個匈雅提。
上一次選出匈雅提當匈牙利國王的時候,瑪利亞的爺爺連維也納都丟掉了。
“非常慘烈,我尊貴的殿下。佩克什城被戰火吞沒化為灰燼, 但是我們殺傷了超過五千奧斯曼人,即便是那位撒旦最喜愛的仆人蘇萊曼,所謂的蘇丹,也不得不灰溜溜地逃回了他們從希臘人那裡竊取的君士坦丁堡。”
納吉頗為傲慢地仰起頭,他仔細推敲過,這個態度是眼下最合適的。奧斯曼人的數量是和霍爾蒂商量之後瞎編的,佩克什這邊也估算不出自己造成了多大的傷亡,不過五千傷亡是一個合適的數字。
再多一些,未免有些誇大己方的戰鬥力,顯得十分失真。再少一些,就會顯得奧斯曼人撤退是他們自己不想打了,而不是被霍爾蒂打痛了,這樣就等於是貶低了自己的功績。
納吉本來主張的數字是四千五百,有零有整,顯得十分精確。但是最後被霍爾蒂否決了,因為太精確了,反而顯得有些假。
“佩克什伯爵真是勇武。”瑪利亞的話中不帶一絲感情。“我們的議會即將召開,難道伯爵不準備來嗎?貴族們非常期待他的到來。”
不過她更加打心裡厭煩,比匈雅提更能惹得她這個哈布斯堡憤怒的便是這個匈雅提是個能征善戰的匈雅提。
“我本來想邀請伯爵一起來的,但是他當時就拒絕了我,而且念了一首詩。”
“哦?”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納吉回味著這首匈牙利著名詩人裴多菲用匈牙利語創作的詩歌:“伯爵說,他願意為了匈牙利的自由放棄一切,而且他也委托我向您帶來一句話。”
納吉一副屌屌的樣子說道:“佩克什伯爵全力支持費迪南大公當選匈牙利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