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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血空城》第126章 要動,就動趙先覺
楊雙突然想到的是一件他沒有注意到的事。

 那就是軍統不可能知道山本櫻死亡的真相。

 只有章九璿一廂情願地認為楊雙開槍殺死了她,而實際上,也只有她才知道楊雙為什麽要這樣做。但她卻沒有料到,山本櫻是自殺的!

 有人從特高課的嘴裡把這條“假消息”捅給了重慶。

 捅出去的這個人,他是想置楊雙於死地!

 重慶甚至沒有調查過,就認定了楊雙就是凶手。那麽由此可以推斷,他們要麽是掌握了證據,要麽是把消息傳回重慶的這個人,比楊雙更值得重慶信任。

 證據是不可能有的。

 那麽江城有這個人在嗎?

 有!

 楊雙的腦海裡浮現出了兩個名字,在整個江城,只有影子和內線才更能讓重慶信服。他們說楊雙是叛徒,那他就是叛徒。

 影子下落不明,也許被殺,也許被俘。他是最有可能往重慶發這封電報的人。當初也是他,暴露了王安柔的位置,控制住了自己,讓王安柔乖乖就范,他不是個善茬。

 而內線也有可能。

 因為影子陷落,山本櫻死得不明不白。整個江城,擺在明面上的就只剩下了楊雙一個人。

 這個世界有一條幸存者理論。在海上遇到風浪的時候,同一條船上有死有活,死去的人不一定就沒問題,但是活下來的人,他一定有活下來的道理。叢林法則也說明,一群動物死到最後一個,那最後那一個大概率就是凶手。

 內線完全有理由相信,山本櫻的死是楊雙直接造成的。

 就算不是,那他現在也應該沒有了利用價值。殺了他或許會冤枉一個好人,但是不會錯放一個壞人。與其留著可能會遺禍無窮,不如打死永絕後患。

 這是一個完全沒有說服力的動機,但它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解釋。

 軍統殺的並不一定全是壞人,也有可能是想釜底抽薪,除掉會威脅到比他更高存在的必須保護的目標。

 這個目標,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就是內線。

 脈絡漸漸地清晰起來。

 自從他們回到江城之後,影子就沒了消息,影子是山本櫻和楊雙的單一上線,是山本櫻與上級溝通的紐帶,這條紐帶斷了,那江城的特別行動組便處於重慶不能指揮、監控的尷尬境地。王安柔說,影子的級別很高,他極有可能知道江城內線的具體消息,既然他有可能知道,山本櫻就有可能知道,山本櫻知道,那楊雙就有可能知道。

 因為這三個人,是一條線上的。

 這是一條鏈式反應、多米諾骨牌。

 影子失蹤、山本櫻犧牲,這條線上就只剩下了楊雙。內線不信任楊雙,為了自保,他就只有請重慶出手,除掉楊雙,以確保自己的安全。

 這和楊雙在燕子居的巷子口打死那個軍統特務的初衷如出一轍。

 所以說,重慶派來的行動組並不一定是為了幫山本櫻報仇,他們可能只是時間趕了巧,碰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僅此而已。

 可見,內線和楊雙是一樣的人。

 但是楊雙自問,並沒有做威脅到內線的事情。他殺軍統特務,是因為那兩個人想殺他。軍統殺機已現,當時的局面是你死我亡,楊雙不得不出手。可內線這麽急著要殺他,又是為什麽?

 答案只有一個。

 那是因為內線感受到了楊雙帶給他的急迫危機感。

 章九璿!

 是章九璿沒有錯。

 楊雙的心裡咯噔一下,頓時又敞亮了不少。

 這一切的一切,其實都在章九璿的算計下。

 章九璿控制了影子,然後利用楊雙殺了他身邊的山本櫻,內線從此孤立無援。憲兵隊和特高課一直在找這個所謂的軍統內線,他也許很信任影子,他知道影子不可能出賣他,但他不能保證別人不會。山本櫻還在的時候,這種危機感並不迫切,因為僥幸是人的本能。

 同伴活著的時候,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安全感,哪怕只剩一個,也能互相包團取暖。但是同伴一旦全都死去,就算他是安全的,也會因為身邊的風聲鶴唳,讓他原本應該有的所有安全感變成一股飄渺的青煙。而就在這個時候,最不讓他信任的人,從同伴的屍堆裡爬了起來,不僅舉著雙手走向了敵人,還互相稱兄道弟。

 他,會怎麽想……

 影子的蟄伏沒有讓內線退縮,山本櫻的死才讓他感覺到了真正的危機,而這場危機的頂點,則來自於章九璿把楊雙調入了專門對付地下特務的梅機關。

 也就是說,內線認為楊雙已經掌握了自己的動態,他也有可能會把這些情報,出賣給章九璿。

 按常理說,內線這個時候就應該及時撤離,而不是等死,更不是讓軍統過來把楊雙除掉。他沒有這麽做,而是選擇鋌而走險,說明他有不得不留下來的理由。

 夜歌理由比他的命更重要。

 而這個理由,就有可能是章九璿需要找到的最終答案。

 這是一個圈。

 繞來繞去,最後誰也沒有逃過這個圈的束縛。

 楊雙靠在床頭,清醒地不得了。

 座鍾已經走到了凌晨三點的位置,這一個晚上,他越來越清醒。

 他決定調整自己的行動方向,他不僅不能殺趙先覺,還要和趙先覺合作,而且要盡可能地全力配合趙先覺。理由有三點,第一,如果趙先覺找他合作是章九璿授意的,那這肯定是一個陰謀。但反過來說,躲是躲不過的,沒有這次還有瑕疵,如果不參與他們設計的陰謀,那就永遠處於被動。第二,如果這次合作是趙先覺他自己發起的,和章九璿沒關系,甚至還會損害到章九璿的利益,那楊雙就更要參與進去,因為這有可能瓦解趙先覺和章九璿之間的關系,破壞章九璿的節奏。第三,趙先覺這個人很聰明,不是隨便忽悠就能忽悠過去的,許家二老在趙先覺的手裡,楊雙投鼠忌器。

 如果說之前他勉強答應趙先覺,僅僅只是要對付章九璿的話。那他現在想的,卻是如何把江城搞得天翻地覆。

 他一直在被章九璿玩弄,現在也是時候展開他自己的反擊了。

 第二天一大早,松島浩就來了。

 他昨天晚上回去之後一直在特高課,特高課的外勤在江城找了一圈,沒有任何收獲。那些策劃擊殺楊雙的人,似乎就只有兩個而已。當然,這份報告不可能就這樣呈給章九璿。誰都知道,軍統的人廢了那麽大力氣潛回江城,不可能隻來兩個小蝦米。他們應該還有指揮人員、內勤情報人員。

 一個完整的行動組,應該還帶有電台。

 松島浩說,最近風聲比較緊,最好老老實實地呆在安全的地方。燕子居不行,不安全。楊雙實在有點看不懂松島浩,這個人仿佛處處都在引導著他,剛來江城的時候,就是他把楊雙安排進了燕子居,這些,楊雙一直都不認為是巧合。現在,他又極力勸他搬家,不知道目的何在。

 松島浩坐在楊雙的對面,有些欲言又止,他看了看著二層小樓,說:”香川君,你放心吧。這裡我會幫你看好的,以後如果有機會,你還是可以回來的。”

 “那新住址在哪?”楊雙問。

 松島浩用手蘸著茶杯裡的水,那茶幾上用日語寫著一個地名,他說:”南弄!”

 楊雙看了一眼桌面,那上面分明寫的是“北弄”。

 兩人抬頭對望了一眼,松島浩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南北弄顧名思義,一個在南,一個在北,相隔了整座城市。

 松島用抹布擦著桌面的水漬,一邊擦,一邊說:”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馬上幫你搬。”

 楊雙想了一會,“算了,我還是住在這裡安全一些。燕子居的地形複雜,附近又有皇軍的保護。南弄有些偏,而且離梅機關太遠,我住不慣。”

 松島浩搓了搓大腿,”既然這樣,那我就不打擾了。香川君決定的事情,看樣子很難改變呢!”

 楊雙坐著點了點頭,松島浩擦了擦他的熊貓眼,“實在打擾,我昨天熬了一夜,有點困。川口機關長交代我好好地保護你,你這樣,我還是有點難以交差啊。”

 “沒事!”楊雙呶了呶嘴,“外面都是七十六號的人,還有特高課的便衣,我這裡現在是固若金湯。如果這樣都死了,那只能怪我命不好,就算躲到天涯海角去,也一樣逃不掉這樣的命運。”

 松島浩哈哈大笑起身,“沒想到你也是個相信命運的人。”

 楊雙站了起來,送他到了門口。門外停著個趙先覺,正和兩個手下在那交頭接耳,見楊雙和松島浩出來,三人便散了開去。

 松島浩朝楊雙鞠了一躬,說:“來的時候,麻煩趙先生開車送的。”

 趙先覺笑了笑,“送到大尉客氣了,順路而已,我也正好過來看一看。”

 楊雙點點頭,松島浩是特意過來提醒楊雙”北弄”這兩個字的,搞得那麽神秘,是因為他身邊跟著趙先覺。

 趙先覺把松島浩送上了汽車,站在巷子口看著那車子一路往特高課開,這才放下了手,轉身回到了小二層樓裡。

 他開門見山地就問:“你不會是答應了吧?”

 ”什麽?”楊雙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趙先覺道:“章九璿要把你搬到南弄去,那地方是個什麽地方,你不知道吧?”

 楊雙見他似乎是要說什麽,便沉下心來,搖了搖頭。

 趙先覺道:”南弄很偏僻,那地方只有幾戶人家。你要是去了,就是給軍統當活靶子,你知道嗎?我早就跟你說了,章九璿沒安好心。你信她不信我,你遲早吃虧上當,死她身上!”

 “冷靜!死的是我,不是你。”楊雙不信趙先覺會關心他的生死,除非他能說出一朵花來,否則楊雙仍然認為他和章九璿是穿一條褲子的。章九璿利用他,趙先覺何嘗不是。兩人一丘之貉,趙先覺這麽說,無非只是假裝關心,實則拉攏罷了。

 趙先覺靠了過來,”我能冷靜!可如果我冷靜了,你死了,我就失去了一個機會。”

 終於要說到正題了。

 楊雙記得他昨天在江邊說的那些,到現在,他都還沒有問趙先覺要和他合作一些什麽。他很好奇,但他想等趙先覺自己說出來。王安柔教過他,誰問誰說,不僅僅是主動還是被動的關系,更是交鋒的藝術。要學會做一個深沉的人,是為了讓人摸不到你的內心真正在想什麽。

 趙先覺說,“我找你,是為了對付一個人。”

 楊雙笑了笑,”不會是章九璿吧?這我無能為力。”

 “不至於!”趙先覺道,“自從上次在石橋一面之後,章九璿就已經對我不太信任了。她現在有意要找人取代我,我要對付的,就是那個人。但是我不好出手,只能麻煩你。”

 楊雙端起了杯子,緩緩地喝了一口茶,趙先覺要對付一個人,居然要假借他楊雙的手。

 這似乎有點蹊蹺。

 他張了張嘴,”誰?”

 “你的老熟人,劉時慶!”趙先覺的眼神陰沉下來,”楊雙,明人不說暗話。你幫我把他找出來,剩下的,交給我。我們一碼歸一碼,這個事完了以後,我可以安排你逃出江城,算是兩清。”

 “我為什麽要逃?”楊雙說。

 趙先覺的鼻息沉重了起來,他額前的一縷長發抖落在臉上,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鐵青,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你到底是不是傻啊!?章九璿根本就不會是影子,你不明白嗎?你被她賣了,你還在幫他數錢?江城軍統毀在誰的手裡,你心裡沒數啊!?”

 楊雙哈哈笑道:“這麽偉大的事情,不是你乾的嗎?兩年,江城境內,軍統全軍覆沒。這不是你的投名狀,你的傑作嗎?”

 ”蠢貨!”趙先覺罵道,“是章九璿!是她一手摧毀了江城。她以前叫什麽你知道嗎?她叫李淑華!”

 李淑華?

 楊雙當然記得這個名字,那是藍胭脂的偶像。一人挑撥了江城整個防線,離間了城防軍和軍統的關系,最後,還害死了一個本應該很有前途的國軍將官。就是這個李淑華,把江城的布防圖帶給了日軍,讓日軍三天之內就拿下了有江防作為保障、東山作為屏障的江城。幾萬國軍士兵戰死,十幾萬百姓流離顛沛。日軍攻入江城,大肆燒殺搶掠,整整三天,那段時間,江城浮屍遍野,溪流被屍體阻斷,河水、江水、湖水被鮮血染得通紅。

 這一筆一筆的血債,都源自於李淑華這三個字。

 可這個女人,原本不應該是趙先覺的手下嗎?而且如果章九璿是李淑華的話,那半江茶樓的那位老板娘,有是誰?

 趙先覺對這楊雙那張陰晴不定的臉,像個神經病一樣哈哈大笑,那笑聲極具穿透力,刺穿了楊雙的耳膜,回蕩在他又陷入了混沌的腦海裡。

 楊雙坐在那,如坐針氈。

 趙先覺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口吻,說道:”少年!你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那本該是嘲諷的口吻,可這口吻裡卻帶著一絲憐憫。那模樣就像是一個神,對著一個迷茫的信徒在諄諄教導,誨人不倦。

 “我答應你。”楊雙努力地讓自己快要沸騰的腦海平靜下來。

 無論章九璿是不是李淑華,他現在都只能選擇半信半疑。但是面前的趙先覺,是他暫時的盟友。

 他不想再刨根問底,因為他堅信,這裡面沒有一個好人,反正遲早都是要互相對付的,何必再問究竟。時間會告訴他一切,如果他能找到真相,是他的幸運,如果找不到真相,那是他的命運。

 劉時慶。

 這個日本人的內奸,隱藏在重慶有數年之久。在運作之下,他被派到了江城,給了江城軍統最後致命一擊。王安柔曾經授命刺殺他,但是沒能得手,他重傷住進了陸軍醫院,昏迷了幾個月。最後醒來的時候,他就進了特高課。

 這個事,趙先覺也知道。

 他讓楊雙幫他把劉時慶找出來,並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說,要楊雙把劉時慶的活動規律定位在一個能下手的節點,這個人在趙先覺眼裡,不死就是大患,因為他很有可能會取代自己的位置。而到了那個時候,他趙先覺在江城將無以立足。

 但楊雙清楚,趙先覺想摸一個人的規律遠比他想象地要簡單很多。他手裡還握著一隻”麻雀”,這隻麻雀甚至比特高課和七十六號加在一起的效率還要高。他之所以不動用自己的力量,那是因為他不能把他的麻雀暴露給章九璿。雖然章九璿早就知道他手裡並不乾淨,但是如此膽大張狂、目中無人的架勢,只能給趙先覺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所以,他要請楊雙出手。

 因為楊雙有他出手的正當理由。

 站在楊雙的角度,他現在的身份是潛入梅機關的軍統特務。

 站在章九璿的角度,她是江城軍統最高內線。

 楊雙要殺一個叛徒,就算被章九璿知道了。她為了維持楊雙對他的信任,也不會拿楊雙怎麽樣。

 趙先覺的算盤撥得劈裡啪啦地響:“可這個人如果是我趙先覺的話,你猜章九璿會不會全力對付我?”

 ……

 趙先覺的理由很充分,動機很明確。

 況且,趙先覺是要殺劉時慶。

 無論他的最終目的是什麽,他只是為了殺劉時慶。

 這個人,楊雙已經確認了他是漢奸叛徒,殺他,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

 ”就這麽簡單?”楊雙問。

 趙先覺點頭,“我會偽裝好的,你只要負責照我說的去做,暴露了,你就直接去找章九璿。把一切都推到軍統的身上。當然,前提是如果你信我的話。”

 ”姑且……”楊雙默默地點了點頭,”信你一回!”

 兩人密談了將近一個小時,楊雙沒有留趙先覺吃午飯,他自己都沒飯吃。趙先覺開著車帶楊雙隨便下了個館子,然後兩人又去了江邊,準備下星期的衣服。

 本來出了這個事楊雙是沒心情去湊熱鬧的。但是趙先覺說不行,這個熱鬧不湊也要湊。

 因為劉時慶也會去。這是楊雙能接觸到劉時慶的最好機會,平時他沒有理由靠近劉時慶。順便,楊雙也能摸一摸,劉時慶,對香川真嗣的身份有沒有更深的了解。

 楊雙覺得趙先覺說的有道理,於是手打著繃帶,走進了碎金絲。藍胭脂一眼就看見了楊雙身上的傷,表情顯得有些不自然。趙先覺在那和夥計聊天,楊雙被她拉進了裁衣間。

 “怎麽傷的?”

 ”別問,也別管。”楊雙不想節外生枝,他今天來,確實只是為了做衣服。他不想表現的和藍胭脂很熟絡的樣子,尤其是當著趙先覺的面。

 藍胭脂閉了嘴,仔仔細細地向楊雙介紹做衣服的布料。

 趙先覺也在場。

 楊雙對這東西完全沒有概念,剛想讓藍胭脂幫忙隨便選一匹的時候,門口一陣人聲躁動,楊雙聽見了一個洪亮的聲音。

 “胭脂,弄哥來了!”

 楊雙閉著眼睛歎了一口氣,藍胭脂看了一眼趙先覺,趙先覺呶了呶嘴,”你相好的來了,你就招呼先。我幫他選。”

 藍胭脂說了句抱歉,就迎向了門外。

 陽光被遮擋了一下,然後一個魁梧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楊雙的視線裡。

 來的人,正是趙弄,還帶著幾個怎怎呼呼的小弟。

 他現在在碼頭混的風生水起,一雙拳腳打出了一片天地。日本人哪管你中國人你死我活,只要有人聽話,幫忙乾活,他們就樂得坐山觀虎鬥。趙弄四肢發達,但頭腦簡單。楊雙一失蹤,他就失去了方向,且行且混,卻沒想到還真讓他混出了一點名堂來。

 趙弄進了門,一眼就看見了趙先覺。

 他脫下了頭上的草帽,笑著,“趙先生!”

 趙先覺點了點頭,”你們忙!”

 然後趙弄就看見了沒有看他的楊雙,眼色有些遲疑,臉上也有些不定的樣子。“他……”

 藍胭脂適時地迎了上來,”趙弄,碼頭沒事了?”

 趙弄回過了神來,“啊,沒事。今天沒什麽貨要卸,弟兄們難得輕松一天,我就帶他們到集市上逛逛,中午本來要買點吃的來孝敬你,卻被這幫兔崽子拉去喝了點酒。”

 身後幾個夥計涎笑著,一看就知道被灌得不輕,勾肩搭背地連路都走不穩。

 楊雙不想在趙弄面前呆下去,他不願意露出馬腳。

 趙弄死乞白賴地就要在這喝茶,沒完沒了。藍胭脂有些為難,楊雙說過,他的身份不想讓趙弄看出來。最後藍胭脂逼得沒法,隻好扶著趙弄上了二樓,讓他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下樓的時候,楊雙和趙先覺已經走了,廳裡跟著找弄來的夥計其仰八叉地倒了一地,巴掌都扇不醒,睡得呼呼大叫。藍胭脂鼻子都快氣歪了,“夥計,關門!”

 ”不做生意啦?”

 “做個屁啊!一地的死樣,怎麽做?”

 ……

 楊雙的皮膚不黑,相反,還有一點白、粉嫩。尤其是這段時間來,楊雙成天就窩在不見天日的室內,太陽光照不進來,那臉色就更白了。只不過這白中帶著一絲病態,看上去顯得有一些滄桑。

 藍胭脂幫他選了一匹白色的洋布,做了一身西服。

 和他的那張臉很配,相得益彰的感覺。

 活脫脫的一個陰柔卻不失陽剛的美男子。

 楊雙也很喜歡,對著鏡子越看越滿意。只是動過手術後,這張陌生的臉越來越熟悉,乍一看之下,總感覺怎麽好像是長回去了?

 其實這是因為他看自己的這張臉看了幾個月,慢慢地認同了而已。

 酒會那天,他的胳膊仍然不太靈,還要吊著繃帶,多少對他的形象有所減分。松島浩過來接楊雙,看見他穿著這身衣服的時候,顯然眼色就亮了。

 他打量了一番,誇張道:”今天是酒會,不是婚禮……”

 楊雙咬了咬嘴唇,“我倒是想穿軍裝,但章小姐不同意,我們梅機關不能穿軍裝出席公共集會的。而且還有人告訴我,穿軍裝卻吊著胳膊,容易影響皇軍的士氣。”

 ”誰說的?”

 “趙先覺。”

 松島浩”嗤”了一聲,“狗就是狗,永遠改不了舔屎的習慣,皇軍?跟他有關系?”

 楊雙隨口問了一句,”你倆個有過節?”

 松島浩哈哈大笑地搖頭,用蹩腳的中國話喊:“不共戴天。”

 ”哈哈哈……”楊雙也跟著笑,兩人一起上了車。

 江城市政府今天舉辦的酒會,是為了紀念市政府成立兩周年。兩年前的今天,那時候還沒有汪偽政府。日本人在攻佔了江城之後,扶持了一批漢奸坐上了江城市政府的席位。而今天,這些人搖身一變,成為了南京政府的正式官員。和趙先覺比起來,他們也同樣都是狗腿子。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讓日本人更好地控制江城。

 現如今,日軍進攻的腳步雖然放緩,但反觀重慶政府,依然反攻無望。江城市政府的那些人,他們大可以無憂無慮,忠心為主。日本人對這個日子很重視,日軍十一軍來了個將軍,城防司令官也跟著到場。然後是梅機關機關長川口奈麗香、特高課江城課長長谷川太郎。職能機關和軍隊代表該來的基本都來了,剩下的還有一些比較有影響的日僑、日商。中國人反而成了配角,除了市政府、警察局和七十六號的,想進來湊個熱鬧,混個臉熟的不在少數,只是能進這個門的,少之又少。

 但都是鐵杆漢奸。

 楊雙倚在不起眼的角落牆邊,端著酒杯,冷眼看著那些人跟著在那山呼萬歲,頓覺要是有門炮就好了。國軍幾十萬人都做不成的事情,在這裡只需要扔下一顆炮彈,就能名垂青史。

 所以說,特務們每天都要面對生或死,然後接觸的都是普通人所不能接觸的人和事。他們要壓著心裡衝上去同歸於盡的想法,還要腆著臉周旋在敵人們的身邊。

 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楊雙抽幹了自己手裡的酒杯,然後又要了一杯紅酒。

 他坐了下來,吊著一隻手臂。

 仿佛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裡的楊雙,這場集會,鼎鼎大名的梅機關都沒能擠上第一排。江城的中國人,他們根本看不懂章九璿在這其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他們簡單地崇拜武力,眼裡隻認軍裝,軍銜越高的,他們越奉承。穿和服的,穿西服的,都不重要。

 這也就是為什麽章九璿不讓梅機關的人穿軍裝的原因。

 她需要的,就是低調。

 楊雙的視線被劉時慶吸引了過去。

 那個人在人堆裡很好找,跟一隻跳踉的猴子一樣,在人群裡和每一個認識的不認識的打招呼。他顯然喝得有點多,臉上春風得意的樣子。楊雙自從進了梅機關之後,就幾乎沒有和他照過面。他是特高課的人,只是聽從於章九璿。他一個中國人在幾乎全是日本人的特高課,混得並不如意,中國人不待見他,日本人也不待見他。

 他本是章九璿的一條狗,楊雙猜測,章九璿之所以不把他調入梅機關,其實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她怕自己的演技不過關,在劉時慶那留下什麽把柄,進而引發不必要的猜忌和衝突。

 這個擔心不無道理,趙先覺能發現的問題,別人不一定發現不了。

 趙先覺今天也穿了一身西裝,他手裡拿著酒杯從楊雙面前路過,還朝他使了個眼色。

 楊雙知道,趙先覺是讓他去試探劉時慶的,於是他站了起來,朝劉時慶走去。

 那貨正在和人聊天,楊雙盯著他,靠了過去……

 然後他就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那人手裡的酒杯摔在了楊雙的跟前,碎成了一地的玻璃。

 這聲音在嘈雜的酒店大廳裡隻引起了小范圍的圍觀,服務生很快就拿著清潔工具跑來清場。楊雙扶著被他撞倒的人,用日語道歉:“對不起!”

 那人回過了頭來,有些微皺著眉頭。

 這是一張標準的日本少女的面容,五官小巧而動人,凝固著少女特有的無憂無慮的笑容。兩人距離靠得有些近,那少女看清了楊雙的臉後,連忙勾著頭一邊說對不起,一邊往後退去。可後面就站著劉時慶,楊雙上前一步,拉住了她。

 他引起了旁人的目光,尤其是他感覺到章九璿也在看他。

 這個時候,他不想也不能接觸劉時慶,這可能會讓章九璿把視線轉移到楊雙的身上。如果接下來他再有對劉時慶過分的舉動,一定躲不開章九璿的雙眼。

 劉時慶回頭看了一眼楊雙,然後接著回去和人繼續聊天。

 楊雙拉著那少女的手,走到了一邊,”小姐,沒有傷到你吧?”

 “啊?”那少女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一直在道歉:”對不起先生,是我太莽撞了,我沒有看路……”

 趙先覺就站在不遠處,臉上雖然沒表現出來什麽,但那握杯子的動作,顯然是心懷沮喪。

 楊雙沒理他,他現在正用一場不大不小的意外,為自己剛才的行為做掩護,他看見那少女身上的和服撒了一些酒水,於是便道:“弄髒了小姐的衣服,我很過意不去。如果小姐不介意的話,請留下你的地址,改天我一定送一套新衣服給你。”

 ”不用了,不用了!”那少女連忙擺手,“就是濕了一些,沒關系,回去擦洗晾乾就行。”

 ”哦!”楊雙舔了舔嘴唇,發現自己所學的日語裡,好像還沒有跟女人正經聊天的范本。兩人都冷了下來,場面有些尷尬。

 最後還是日本人大方一些,沉默了一陣之後,那女人先開了口:“先生,你是日本人嗎?是做什麽的?”

 楊雙皺著眉頭想了想,”賣茶葉。你呢?看你的年紀,你還在讀書吧?”

 “啊,沒有了!我已經高中畢業,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少女開心道:”我跟著父親來中國,是做香料生意的。但是戰爭嘛,香料在日本也賣不出去了,父親正考慮是不是要做大米生意。”

 “哦?”楊雙的表情露著日本人特有的誇張,”大米生意,也很難做。中國農民自己都養不活自己。”

 少女被他的模樣逗樂了,“先生!不要這麽誇張。我們是想從滿洲進口大米,父親已經拿到了軍部的批文,是專門軍供的。”

 楊雙暗自搖了搖頭,原來是一家子幫凶。

 之前他對這少女的好感,瞬間就化為了烏有。他覺得他該結束他們之前的談話,因為章九璿的注意力已經從他的身上轉移了。

 楊雙拿過了兩杯酒,一杯給了少女,兩人碰了碰杯,”乾杯,為大東亞聖戰!”

 那少女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有些緊張,連忙雙手捧著酒杯,小聲地應了一句。

 楊雙喝完了酒,放下了酒杯,然後點了點頭,說了聲告辭,離開了大堂。

 因為劉時慶正跟著兩個人出了門,正在門口抽煙。楊雙就離著他們不遠,點了一根煙,吊兒郎當地吊著一隻手,蹲在了地上。

 他想偷聽這幾個人在說什麽,可是這裡的環境真的是不太方便。進進出出的人,吵吵鬧鬧,楊雙是一個字都沒有聽清楚,反而是劉時慶,一歪頭就注意到了旁邊蹲著的楊雙。

 他又看了一眼楊雙,正好和楊雙的視線交錯了。

 劉時慶停下了交談,他轉過了身,正對著楊雙。

 楊雙沒有停下目光,他移動著瞳孔,從劉時慶的臉上轉移到了大堂裡出來的那個剛才和他一起聊了一會的日本少女。

 她正和自己的同伴一起走了出來,看樣子是準備上街或者回家?

 楊雙連忙站起身來,趁著劉時慶沒有走向自己的時候,他靠近了少女。

 “打擾了。”他說,”冒昧請問,小姐怎麽稱呼!?”

 身邊的女伴掩著嘴輕笑,那少女的臉頓時紅了一邊,她彎了彎腰,很有禮貌地說:“先生,我叫宮本涼子。”

 ”哦,我叫香川真嗣。很高興認識你,請多多關照。”楊雙伸出個手去,那少女小心翼翼地握了握,然後很快地松開了,她還是習慣互相鞠躬。她不像楊雙穿著西服,可以很自然地跟人握手。

 兩人一觸即離。楊雙把自己表現得跟個情場高手一樣,堵在門口等著自己心儀的少女模樣。那少女都已經走遠了,楊雙仍然站在酒店門口,依依不舍地張望。

 身邊的劉時慶似乎因為這一幕對他卸下了防備的心理,楊雙心裡松了一口氣,果然特務,都是異常敏銳的。

 “香川君!”身後有人叫他。

 楊雙嚇了一跳,一轉身,看見章九璿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機關長!”楊雙在旁人面前,對章九璿十分地尊敬。劉時慶也看到了章九璿,忙不迭地上來打招呼。章九璿笑了笑,指著楊雙,道:”劉桑,這是香川君,梅機關的參謀。”

 “哦,久仰久仰!”劉時慶還沒有真正地見過香川真嗣,可能剛才似乎是小瞧了楊雙的身份,還以為是哪個好色的登徒子調戲少女,這會兒點頭哈腰的,臉上很是對不起的表情。

 楊雙沒有去握劉時慶的手,反而顯露出了很厭惡的表情。

 他拉著章九璿,走到了一邊,”這是個叛徒,你不想辦法除掉就算了,為什麽還讓我們見面?他認識我的!”

 章九璿低聲道:“放心,我都掌握了,他認不出你來的。可是你,也不要表現得太敵視了,一切以大局為重。我們的任務不是鏟除一個兩個漢奸和叛徒,你應該懂的。”

 ”知道了,我自有分寸。”楊雙抓了抓頭皮,然後有些不甘心地回頭,和劉時慶握了握手。

 “劉桑,聽說你是章小姐的得意弟子,我早就想去拜訪你了。”

 劉時慶嘿嘿嘿地笑,”不敢,不敢!”

 楊雙回頭看了一眼章九璿,然後回頭說,“西餐吃不慣,我請你吃壽司。”

 劉時慶看見章九璿一臉無奈的樣子,還朝他悄悄地搖頭,連忙說:”不了不了,不打擾香川君,我家裡還有點事,我得先回去!”

 “真的不去了?那太可惜了!”楊雙一臉惋惜的模樣, 劉時慶哪敢應承,推說時間不早,自己就先告罪離開。

 ”那下次!下次一定要喝一杯!”楊雙不依不饒,劉時慶隻好答應了下來,然後在章九璿和楊雙的目送下,快步地離開了。

 楊雙望著他那背影,心說這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了?按說不應該啊,章九璿不是這麽大嘴巴的人,她不可能會隨隨便便把楊雙的身份告訴別人。

 章九璿問道,“你想幹什麽?”

 楊雙回頭,“請他吃飯啊,大局為重嘛。”

 章九璿有些不高興,”你別動他,我不想節外生枝。”

 “那我能動誰?”楊雙乾脆開誠布公:”你看著滿地走的漢奸,你不捉急我捉急。他們任何一個,都死有余辜。”

 章九璿抿著嘴唇半天沒說話,良久,她才說道:“要動,就動趙先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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