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櫻的眼神猶豫了一下。

　楊雙看出了她的小心思，道:“怎麽?你怕我在湯裡下毒?”

　山本櫻看了看楊雙，然後勾著頭湊在碗邊，用一只能動的手自己一杓一杓地往嘴裡送著魚湯。

　楊雙從來不吃魚，但做魚湯確實得了他家娘親的真傳。九歲開始做飯，十歲就能下廚招待客人，人還沒灶台高的時候，就燒得一手好菜。

　後來父母雙亡，他去了同福茶鋪之後，做飯自然是上不去手，但功底還在。這道魚湯，小火煎黃，上了能滋補的水酒，湯用大火燒開，再撤去薪炭，小火慢熬而成。湯汁濃鬱，湯味鮮美。山本櫻喝了一碗，緩緩地趴回了床上。

　“能喝到如此美味的魚湯，就算有毒又怎樣?”她閉著眼睛，說:“我死之後，你就把我埋在東山上吧。那兒的日出很美，我想永遠留在那兒。”

　楊雙愣住了，江城沒有山，它只有一個湖兩條河。山本櫻說的東山，遠在數百裡外的香城。

　他把碗和杓子收起來，放在了床邊的梳妝台上。想了想，說:“我要走了。”

　山本櫻回過頭來，“去哪?”

　“逃命。”

　山本櫻掙扎了幾下，想坐起來，楊雙扶著她，側靠在了床頭擺著的枕頭上。她喘著粗氣，道:“是我沒有做好嗎?”

　楊雙看著她，那眼神裡流露出來的是一種自責和內疚?山本櫻咬了咬牙，“我是受了傷，我現在是保護不了你。可是，如果你就這樣走了，任務怎麽辦?我一個人，完成不了！”

　“夠了。”楊雙低下了頭，不去看她的眼睛，淡淡地說:“你是學演戲的嗎?連表情都讓人深信不疑，可是我不相信你。”

　“香川君……”

　“我叫楊雙！”楊雙斬釘截鐵道:“我不是香川真嗣。你們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份，唯獨我就像個傻子一樣，還以為自己偽裝地天衣無縫。”

　“誰?”山本櫻吃了一驚，緊張道。

　“趙先覺！”楊雙不想再隱瞞下去，“我今天和他見過面了，還有……影子。”

　“不可能！”山本櫻當即搖頭，“你不可能見得到影子！”

　楊雙指著碗裡的魚，說:“你以為這碗魚是哪裡來的?影子在菜市場開了一間魚檔，他昨天晚上給我扔了一張紙條。”

　“紙條呢?”

　“燒了。”

　山本櫻深吸了一口氣，“楊雙，你聽我說。”

　楊雙抬起了頭，“你想說什麽?”

　山本櫻急聲道:“我就是影子！”

　……

　魏先生說，影子不是一個人，是一個行動組。

　可山本櫻卻說，她就是影子。

　她不但說她就是影子，她還告訴楊雙，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

　早在王安柔來到江城之後，山本櫻就已經帶著自己的人趕到了江城。王安柔的住址、她身邊有一些什麽人，山本櫻掌握地一清二楚。楊雙出現在山本櫻的視線裡，著實讓她有一些意外。王安柔和她彼此之間太熟悉了，兩人有一層別人根本不知道的關系。王安柔了解山本櫻，山本櫻也了解王安柔，就像左手和右手一樣。可山本櫻從來沒看見王安柔會對一個男人如此地寬容厚待，她忍不住地直接接觸了王安柔，問她到底想怎樣。

　王安柔說她要殺趙先覺將功贖過，她需要一個得力的助手，楊雙就是這麽一個人選，山本櫻帶來的人她不信任，她隻信任楊雙。山本櫻告訴王安柔，特務最忌動情，你是對這個年輕人有好感了?王安柔堅決地否認，山本櫻當即冷笑，是不是，試一試就知道了。

　彼時王安柔已經被重慶勒令返回總局受審，她一天不露面，那一天就是軍統行動的目標。她身邊的楊雙，如果被軍統盯上，自然沒有好下場。王安柔緊張地不行，她知道山本櫻說到做到，怕楊雙會出意外，於是兩人做了個交易。

　她回重慶，但是不能動楊雙。

　山本櫻顯然沒有遵守約定，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做事風格。她接觸過楊雙，只是楊雙自己不知道而已。也就是那次偶然的機會，在百盛浴場，楊雙被趙先覺發現了。於是山本櫻就用了一招移花接木的把戲，把楊雙從百盛浴場打暈帶走。幫他易容，改頭換面。

　王安柔為此非常不開心，但楊雙在山本櫻的手裡，她有些投鼠忌器。山本櫻和王安柔做了一筆交易，楊雙幫她完成任務，她回頭幫王安柔說情。如果可能的話，她會把王安柔調回江城。任務一旦完成，她便放兩人離開。

　對於這樣的條件，王安柔心動了。

　只是楊雙被一直蒙在了鼓裡。

　他一字一句地聽山本櫻說故事一樣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完，雙眼看著山本櫻的臉，她現在的表情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像極了王安柔。

　但王安柔的冷，讓楊雙很安心。而山本櫻的冷，讓人感覺有些寒氣逼人。

　“你看上去也就二十二三歲的樣子，你怎麽可能是影子?”楊雙已經找不到反駁山本櫻的理由了，她說的事情和自己經歷過的沒有出入，除了她和王安柔之間的細枝末節。

　“你等等！”山本櫻從包裡拿出了一張自己的照片， 遞給了楊雙，“仔細看看。”

　楊雙接過了那照片，照片上的山本櫻看上去年紀在十五六歲的模樣，照片上有文字說明“昭和八年”，楊雙掐指一算，那是民國二十二年，距今六年之久。照片上的少女在六年之後依然沒有改變容貌，笑得燦爛。楊雙看了半天，不知道山本櫻這是什麽意思?

　山本櫻笑著，說:“你看我的牙齒。”

　楊雙拿著照片一對比，總算是發現了問題所在。照片裡的有一顆明顯的虎牙，而山本櫻沒有，她的牙齒整齊潔白。

　“你是說……”楊雙恍然大悟，山本櫻點了點頭，“不僅是你，我也整了容。只是你看上去比實際要大很多，而我，要小很多而已。”

　楊雙緩緩地點了點頭，“那你今年多大?”

　“王安柔多大，我便多大……”山本櫻收起了照片，道:“好吧，現在你可以跟我說一說，你今天到底幹什麽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