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孝！你過來！”

　　掌櫃的招了招手，叫過來個年輕人，那是內場的領班，和楊雙年紀差不多大，十八九歲的模樣，看上去很精明的樣子。一張臉上似乎一直在笑，看見了楊雙也很親熱。

　　掌櫃的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便自離開而去。

　　“我姓徐！”那年輕人伸手在楊雙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叫我徐哥就好。”

　　“徐哥。”楊雙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畢恭畢敬地尊稱道。

　　徐直孝推過一輛木輪車來，裡面堆了很多用過的毛巾和浴巾，他和楊雙兩人圍著內場轉了一圈，一邊收拾著，一邊和楊雙說:“加上你，內場就四個小廝。手腳勤快些，眼色好一些。端茶遞水遞毛巾，別怠慢了客人。”

　　楊雙一邊聽，一邊觀察。這內場其實說起來也不算很大，只是這房間格局有些亂，加上用餐的餐場、軍官休息的娛樂場，看上去就覺得亂，容易迷路。四個人要跑來跑去，確實顯得捉襟見肘。

　　人手不夠，徐孝直見楊雙的態度不錯，學得又認真，尋思著讓他自己轉轉，再一次吩咐貴賓場不要亂闖之後，便乾自己的活去了。

　　楊雙推著車，去每一間滅燈的房間裡收拾衛生，不管有人沒人，推了門就鞠躬，用日語大喊一聲:“打擾了！”

　　他要把房間裡的物品擺放整齊，小浴池的水放乾淨，用抹布擦拭一遍浴池池壁，然後拿著拖把把房間裡的地板拖乾淨，最後收拾用過了的毛巾和衣服，丟進車裡，關門退出來。

　　工作不算累，但是極耗時間，不知不覺，便兩個小時過去了。

　　等楊雙再出來到內場大浴池的時候，那裡的日本人也都離開了。

　　徐孝直剛好從貴賓場裡出來，手裡拿著一堆毛巾。見了楊雙有些詫異:“咦?你還沒走呢?”

　　“徐哥。”楊雙道:“收拾房間太費時間了，我家裡還有個表姐，身體不好。我晚上得回去照顧她。之前我在鍋爐房的時候，是不上晚班的。”

　　“你也是忒認真。”徐孝直拉著楊雙走到一邊，說:“隨便弄弄得了，你搞得那麽乾淨，讓別人怎麽乾活?”

　　“我這不是想弄乾淨了，晚上不用來了嘛。”楊雙嘿嘿嘿地笑。

　　那知徐直孝立刻就搖頭，“那可不行，我們這下午和晚上缺人手，晚上來的日本人比下午還要多，你不來，我們這轉不開。”

　　他停了停，又道:“要不這樣，你白天早點兒走，晚上早點兒來。下午四點你就回家，給你表姐做飯燉湯藥什麽的，六點你再回來，八點我放你回去。第二天早上六點過來收拾房間，你看怎麽樣?”

　　楊雙想了想，也只有這樣了，“行吧，就按你說的做。”

　　徐直孝揮了揮手，“差不多六點了，你下班吧。”

　　楊雙立刻點頭，這就走這就走。

　　結果他把車推出了外場，換了自己的衣服，剛想離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走不了了。

　　門外進來三個人。

　　那三個人身後，還跟著三個日本軍官。

　　楊雙只看了其中一個人的面貌，就不由自主地躲在了一旁的陰影裡。

　　那人穿著一身長衫，帶著一頂草帽，進門的時候，他正勾著頭，朝身邊的一個女人點頭哈腰。盛夏的天色，此時太陽依然高掛，只是屋裡光線不好，燈光暗淡，但隻那麽一眼，楊雙就看清了，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是劉時慶。

　　王安柔一槍沒打死的那個狗漢奸。

　　江城軍統站站長。

　　他果然是日本人的走狗。

　　他都不需要避諱，就那麽堂而皇之地和日本人走在了一起。他身邊的那個女人，楊雙是第一次見，但是從那女人的身上，楊雙看到了王安柔的影子。那是一種給人以極強壓迫感、眉眼之間給人以極冷酷的感覺。

　　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猶如被冰凍住。

　　雖然不難看，可楊雙不喜歡。

　　很莫名其妙，他感覺這女人玷汙了王安柔。

　　“趙先生！這裡怎麽樣?”那女人穿著的是和服，中國話很生硬，他身邊的另一個便裝男人立刻就回聲道:“無所謂！”

　　楊雙定睛一瞧，心裡頓時七上八下。他的目光一開始就被劉時慶吸引了，他完全沒注意到，這女人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趙先覺！

　　楊雙以為自己看錯了，不由得又瞅了他一眼。沒錯，就是趙先覺。雖然隻遠遠地見過幾面，但趙先覺的身材、步態以及那雙眼睛，楊雙清晰地印在腦海裡。

　　鬼使神差的，趙先覺也感覺到有一雙異樣的目光在看他。 他抬頭往楊雙站裡的地方看來，卻見那裡只是站著一個勾著腦袋的小廝。

　　掌櫃的跑得飛快，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

　　“章小姐，您來了！”

　　那女人微微一勾頭，“打擾了！我要的貴賓場，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準備好了！”掌櫃的一扭頭:“直孝！章小姐來了，快來帶客。”

　　徐孝直一溜小跑地從內場跑了出來，看見那叫章小姐的女人，臉上笑出了一朵花，“章小姐，一聽說您要來，我就提前備好了，野田中佐我都早早地勸退了，就等您來了。”

　　章小姐呵呵一笑，朝身後兩人呶了呶嘴，“走吧，先生們！”

　　楊雙藏在一排櫃子的邊上，勾著腦袋，老老實實地看著那些人的腳從身邊經過。

　　三個日本軍官走在最後面，那馬靴一雙一雙地步入了內場。

　　楊雙著實地松了一口氣，他猜到劉時慶是叛徒，但是直到他親眼看見他和日本人以及趙先覺廝混在一起，才感覺到原來危機早就悄然化作了一柄利劍，時時刻刻都懸在他的腦袋上方。

　　劉時慶知道楊雙所有的一切，那正是趙先覺做夢都想得到的。換句話說，撕開了面具的劉時慶，隨時隨地都能要了楊雙的小命。

　　楊雙的眼神陰沉了下來，他第一次覺得，劉時慶必須死，而且越快越好。

　　他想回內場，但心裡沒底。想了想，覺得還是先回去找王安柔比較好。

　　“愣著幹嘛呢?不回家啊?”掌櫃的見楊雙站那發呆，走過來踢了他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