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雙一大早就在看太陽，而在那個時候，趙先覺卻在東苑十五號淡淡的屍臭味中，閉眼靜思。

　　他參悟了一個多小時，始終沒能參悟出窗戶上那些小孔的用意。但他看見打開窗戶之後，司令部大院的情況，他突然想起來裡面關押著的趙正明來。

　　香城的軍統組織，被他趙先覺穿著馬靴來回地滅，基本上全軍覆沒。

　　在這樣的情況下，是什麽能讓三個疑似軍統人員敢躲在離憲兵司令部這麽近的一座房子裡?

　　難道真是因為燈下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嗎?

　　趙先覺的膽子很大，他的猜測也很大膽。那些小孔，如此規律整齊，它們肯定是有作用的，雖然還沒猜出來具體怎麽用，但趙先覺百分之一萬可以肯定，那是為了觀察司令部而打的。三個軍統人員，每天隔著一扇窗戶觀察司令部，在這節骨眼上，他們在觀察什麽?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當然是為了趙正明。

　　賊不走空，入室偷盜之前，總是要踩點一番。這附近，似乎也沒有比東苑十五號更有踩點優勢的。有的話，都被人佔了，要麽是日本人，要麽是鐵杆漢奸，趙先覺調查過，只有東苑十五號是最有可能被他們利用了。

　　趙先覺第一想法就是去幹掉趙正明。

　　江城軍統已經落入了圈套，等待他們的只有覆滅。既然如此，趙正明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留著他過年嗎?

　　趙先覺看了一眼那窗戶，心中豁然開朗。

　　管你是不是因為趙正明，我把他殺了，我看你們想幹什麽！還能幹什麽！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桌上跳了下來。

　　他想立刻，馬上，衝進去，一槍打死那個硬骨頭。

　　只是剛一下嘍，迎面就來了個憲兵隊參謀。兩人照明，對方二話沒說，隻說是西鄉找他。

　　趙先決心說什麽事非得這個節骨眼找他，本來想一不做二不休，先去處死了趙正明之後再去找西鄉，可那參謀的語氣卻不容置疑。

　　“軍統的可能發覺了我們的合圍計劃，他們已經有突圍的準備了。行動必須提前展開，偵緝隊習慣聽你的命令，必須有你坐鎮。”

　　趙先覺心說是有這個事。偵緝隊雖然是吃日本人的軍費，但這支隊伍是他拉起來的，趙先覺用得順手，日本人也沒怎麽插足。西鄉很相信趙先覺，偵緝隊於是有了很高的地位。長期以來，趙先覺都沒怎麽給日本人留面子，偵緝隊的隊員上行下效，都有一股子傲氣。不是說日本人指揮不動他們，而是如果碰到了一些突發情況，趙先覺的最終拍板才是一錘定音。

　　本來行動都已經安排好了，偵緝隊的突破方向、行動規模趙先覺都有過交代，依葫蘆畫瓢就行。

　　可是西鄉臨時更改計劃，偵緝隊大白天的上去就要當炮灰，有人不那麽心甘情願，裝作聽不懂日語。西鄉不想跟他們計較，他倒是可以殺那麽一兩個以正視聽，不怕有人裝聽不懂命令。西鄉雖然信任趙先覺，但骨子裡橫豎是看不慣的，不關乎個人利益，也不關乎趙先覺的才華讓人眼紅，而是西鄉純粹是不太喜歡這個中國人，甚至討厭。

　　整個計劃是趙先覺擬定、布置的，到頭來，他還托詞累了要休息。

　　西鄉當時就罵了一句“馬鹿”，這中國人的囂張氣焰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

　　碰到偵緝隊還指揮不靈，關鍵時刻要是再和和平建國軍一樣關鍵時刻朝天開槍放水掉鏈子，

他就算有一個中隊忙著補漏也是杯水車薪。　　這事還就得趙先覺來。

　　反正他來了，有功西鄉居首，有鍋趙先覺背。

　　司令部就在身後，可趙先覺卻殺不了趙正明。大局為重，剿滅軍統大部隊為首，其他事情回來再說。

　　這一去，就一直忙到了太陽下山。

　　軍統的也不是傻子，他們是專業的情報人員，背後跟了狗，除非是嘯天神犬，否則總會露出土狗的尾巴。生死關頭，有人識破了趙先覺的局，當機立斷，準備突圍。

　　兩邊從暗中走向了面對面，雙方在深山老林裡駁火。趙先覺壓陣，偵緝隊照例一馬當先，率先發難，兩輪槍響，軍統特務倒下了一半，剩下的開始做鳥獸而散。憲兵隊的一個中隊撒網一樣，早就完成了前期的包圍， 雙方硬碰了幾次，互有傷亡。

　　但畢竟計劃中行動提前展開了，漏洞還是有。幾個軍統特務拖著幾百人在山裡轉，有一槍沒一槍地也是讓人抓狂，趙先覺晚上又沒睡覺，白天也沒精神，追了快有七八個小時，直追得口吐白沫，最後好不容易槍聲停了，傷了的死的一歸攏，發現十六個軍統人員只有十五個。

　　少了一個！

　　而且還是他們的負責人，江城軍統站的副站長劉時慶！

　　趙先覺一口老血彪了三尺高，日本人聽說最重要的人跑了，頓時跳腳。西鄉逮著趙先覺就罵，說他貽誤戰機，早特麽幹嘛去了，非得說要休息。偵緝隊這幫聽調不聽宣的，等著接受調查吧。到時候查出個什麽好歹來，等死吧。

　　這回是讓西鄉抓住了趙先覺的辮子了，但不至於真的槍斃幾個。偵緝隊的也躺了一地，說他們放水，那是真的是瞎了狗眼。

　　趙先覺心情不好，沒吭聲。又搜了一圈，毫無收獲，隻好讓偵緝隊跟著日本人，叮囑他們聽命令，別找茬，老子沒這麽多時間給你們擦屁股。把老鬼子惹急了，給你們一人一槍，我才不會跟你們說清。

　　手底下的人倒也乖巧，他們是親眼看見他們趙先生被西鄉指著鼻子罵，這會兒沒什麽看熱鬧的心情，一個勁地說對不起。趙先覺歎了口氣，搜山這種活，他就不參與了。他跟西鄉說，他要回去處決趙正明，西鄉擺擺手，早特麽說要殺了，就你特麽攔著不讓。

　　趙先覺累得跟狗似的，城裡山裡兩頭跑，等再回到香城的時候，飯點過了，天也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