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吧，緣分說出來都沒有人相信。但確確實實無巧不成書，就有那麽多湊巧的事兒。

　　藍胭脂在山裡逛了半個晚上，然後早上回來的時候，身後也跟著四個人。

　　這就熱鬧了。

　　許家夫婦仍然在吵嘴，老太太一路上喋喋不休。楊雙在睡夢中被老太太的哀嚎聲驚醒，還以為哪裡有狼嚎，一睜眼就看見老頭兒拿著根樹乾兒抽他婆娘。

　　七八個人都在那看。

　　“少說兩句能閑死你啊?出都出來了，你還想著那一畝三分地呢?老早我就說了，給趙先生家種菜，以後我們是要被人做成泥巴人兒，跪在地上的……”

　　一邊說，一邊抽。老太太不敢哭，也不敢罵了，只是嘴裡嗚嗚嗚地。

　　“這幹啥呢這是?怎麽又打起來了?”楊雙問。

　　王安柔的眼色有些蒼白，她正在給趙正明身上敷嚼碎的草藥，“他們想回去。”

　　楊雙歎了口氣，目光移向了坐在趙弄身邊的一個陌生人，那人正在和趙弄說著什麽，趙弄似乎是沒什麽心思，眼睛直往藍胭脂身上瞟。

　　藍胭脂卻看著楊雙，含情脈脈。

　　莫名其妙的樣子。

　　這姑娘，在山裡轉一圈，眼神都學會勾引人了。

　　楊雙感覺肋下濕漉漉的，一低頭，是傷口上也敷了草藥，藍胭脂攏過來邀功，“我敷的，我敷的！”

　　一邊說，還一邊笑得跟朵花似的。

　　楊雙沒接她的話茬，估計是春天到了，狐狸精上身。

　　那姑娘從領口裡掏出了昨晚楊雙給他的玉菩薩，“又又，告訴姐！這是不是你娘留給未來兒媳婦的?”

　　楊雙白了她一眼，“你這腦子拐得彎是不是太大了?你用完了，趕緊還我！”

　　藍胭脂瞥嘴，“不還，我都在山裡走了一夜了。摔跤都摔了好多次，你看看，腿都腫了！”

　　她伸著手去扯自己的褲腿兒，楊雙趕緊拍掉了她的手，“這是我娘留給我的！”

　　“挺值錢的！”藍胭脂呶了呶嘴，“我問了那人，他識貨，值幾個大洋呢！”

　　楊雙也不敢伸手硬搶，畢竟要搶難免要把手伸進別人領子裡，他順著藍胭脂的目光看過去，那陌生人正好也看了過來。

　　三十來歲，比趙正明都要大。臉上烏起碼黑的，一看就不是正經人，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似乎是在打量著什麽主意。楊雙剛才就注意過他，他好像對這幾個人的傷勢比較感興趣。

　　“哪來的啊?”楊雙悄悄地問藍胭脂，藍胭脂湊到他的耳邊，“撿來的，趙弄說路邊看見他暈過去了，就把他撿回去了。又又……這人是好的還是壞的?”

　　楊雙搖了搖頭，撿起一塊土疙瘩丟在了趙弄的腦袋上。

　　趙弄一回頭，“哦喲！你沒死啊?啥時候醒的啊?”

　　楊雙捂臉，“少裝蒜！你不是一直都在瞟藍胭脂麽，你怎麽沒看見我醒了?過來，我問你話！”

　　趙弄嘿嘿一笑，一張臉漲得通紅，四肢並用地爬了過來。

　　“這人誰?”楊雙開門見山地問。

　　趙弄搖頭，“說是進山采藥的，被野豬懟了，從山上滾下來，一身的傷。”

　　楊雙火眼睛睛，“你家野豬懟人，會在人身上留下個槍眼啊?”

　　話音一落，頓時就有幾雙目光集中在了那陌生人的身上。王安柔伸手去掏槍，卻被趙正明製止了。那陌生人本來一個人坐在那，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時不時地眨眨眼睛，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此刻被楊雙一說，臉上表情沒變，但左手卻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右手臂。　　鄒丁默不作聲地走了過去，然後一把掰開了他的手，果然他捂著的地方用草環箍著，脫了外衣，光著的手臂上還覆著紗布。

　　“槍傷?”鄒丁問。

　　那陌生人見隱瞞不下去，點了點頭。

　　“是，槍傷。”他說著話，眼光卻看著隔著他有五六米遠的楊雙。

　　“楊雙！”趙正明喊。

　　楊雙回過頭去，趙正明問:“你怎麽看出來的?”

　　楊雙吞了口吐沫，“他袖子上有火藥燒過的痕跡。這幾天山裡下雨，人和山都是濕的，采藥也不需要動火。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被人近距離打了一槍。”

　　最後那句話，楊雙是對著那陌生人說的，那陌生人沒有狡辯，豎起了一隻大拇指，“年輕人好眼光，我是被人打了一槍……”

　　“自己人開的槍吧?”楊雙輕輕一笑，轉頭道:“東家，他是軍統特務！”

　　趙弄幾個嚇了一跳，怎麽感覺哪都是軍統特務?

　　趙正明沒說話，只是盯著那陌生人看，那陌生人的屁股不自覺地往後挪動了一點兒， 兩腿屈起，手往懷裡掏。

　　他想逃跑，而且好像還有武器?

　　鄒丁哈哈大笑，“一家人，一家人嘛！想不到你們軍統堂口挺大的，這都能碰見自己人?誒，這位大哥！你在堂口排老幾啊?”

　　那陌生人動作奇快，一眨眼的功夫，一把匕首已經握在了手裡，鄒丁心裡一聲不好還沒說出口，就感覺眼前一花，然後自己被人一拉一扯，在空中翻了個面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接著，一柄匕首橫在了他的脖子上。

　　“都別動！”那陌生人惡狠狠地道，“敢動一下，我先送他歸西！”

　　鄒丁嚇得不輕，他力氣在這群人當中無出其右，也是玩刀的高手。雖然幾天幾夜沒好好休息了，也不至於被人抓雞崽子似的瞬間就被製住了，可他試著掙扎了幾下，直感覺自己兩條手臂根本用不上力氣，服服帖帖。

　　他有點不太開心，嘴裡噴著唾沫星子就罵:“搞他娘啥玩意呢?不都是軍統的麽，自己人啊！”

　　趙正明捂著自己的胸口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豐山雨霧侵滿樓！”

　　那陌生人明顯愣了一下，然後答道:“花開紅梅照河流！”

　　“革命尚未成功！”趙正明有些激動。

　　那陌生人的手明顯松動了，嘴裡嚅囁道:“同志仍需努力！”

　　王安柔也爬了起來，兩人一起到了那陌生人的身邊。

　　“我是趙正明！香城站情報科長。”

　　那陌生人喘著的氣息都在顫抖，“我是江城站副站長，我叫劉時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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