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雙從這句話中嗅到了機會。

　　東門菜園，是香城城內靠近東門的菜地。香城城門清晨七點開放，而很多大戶家買菜都在五六點的樣子，城外的蔬菜在這個點是進不來的，所以東門菜園裡的菜就成了搶手貨。但城內地少，量不太大，一般也比城外的蔬菜要貴上幾分。趙先覺在香城橫著走的人，自然不用跟人爭搶。他碗裡的菜，都是東門供應的。隻是這種本來隨便派個人就能辦好的事情，周采娥卻一直都親力親為。足以見得，她對趙先覺的生活是非常上心的。

　　趙先覺始終不同意周采娥拋頭露面，隻是這女人恐怕也是閑得太慌，不出門做點事情，那和關在籠子裡的鳥又有什麽區別。趙先覺拗不過她，也就允許了。他特意從偵緝隊挑了幾個好手，平常看家護院，周采娥出門的時候，就充當私人保鏢。

　　楊雙此時的腦洞大開，他突然覺得如果想混進趙先覺的家裡，這未嘗不是一條出路。

　　周采娥離開沒有一會，老乞丐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身邊的楊雙便不見了蹤影。他起身出了牆角，正好碰上剛才教訓楊雙的那個便衣，老乞丐怕惹麻煩，又不敢到街面上去尋找，隻好唯唯諾諾地又縮回了牆角處。一直等到太陽下山，都沒見到那個癡呆的年輕人。隻是在楊雙坐臥過的地方，留下了一張軍票。

　　那是周采娥臨走之時，親手給楊雙，讓他去買兩個肉包子吃的。楊雙沒有買，隻是把錢留給了老乞丐。

　　東門離趙先覺家所在的尚書巷並不遠，周采娥坐車去的，楊雙就一邊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裝一邊抄近路，等到得了東門菜地，就遠遠地看見周采娥坐的車也剛到不久。他們應該是有固定的蔬菜供應農家，幾座磚瓦房子就搭在了菜地邊，一對中年夫婦畢恭畢敬地把周采娥和保鏢們迎下車來，然後帶著他們走在自家菜地的田壟上。

　　楊雙藏在不讓人注意的角落裡，氣喘籲籲地平息著劇烈欺負的胸口，冷眼旁觀著他的目標在那綠蔥蔥的白菜地裡挑挑揀揀。他的視力好，他能看清周采娥臉上滿足的笑容。這個女人，一門心思的正在為一個大漢奸一顆一顆地采買著廉價的菜蔬，卻鬼使神差般的，抬頭望向了楊雙藏身的地方。楊雙心裡一跳，連忙一勾腦袋，把頭埋進了褲襠裡，避開了那兩道射過來的視線。等他再抬頭的時候，周采娥卻已經上了汽車，那對中年夫婦站在車旁揮著手，目送著小汽車一路絕塵而去。

　　楊雙心裡犯起了嘀咕，他是被發現了嗎?

　　不可能。

　　這麽遠的距離，就算周采娥能看見他，也絕認不出他來。

　　楊雙從陰暗的角落裡走到了早春的陽光下，成敗在此一舉，能不能救出趙正明來，就全看這對中年夫婦了。但時間還有，他還得先回一趟東苑十五號，去探聽一下王安柔那邊的進展。

　　楊雙已經消失了一天，王安柔和趙弄都很擔心他。他腦袋上現在是頂著的是通緝犯的光環，雖然沒孫安河說的十塊大洋那麽值錢，但幫日本人捉通緝犯也是很多人給予升官發財的一條捷徑。香城的警察大部分都認識他這個同福茶鋪的夥計，他走到哪裡都有可能發生意外。楊雙消失的這天晚上，王安柔就到尚書巷來找了一圈，並沒有發現楊雙的蹤跡。兩條街隔得也不遠，如果真有什麽動靜的話，也應該會有蛛絲馬跡有跡可循，可王安柔從側面打聽過了，這條街一整天都沒有特別的事情，心裡才稍稍安頓下來。

　　直到楊雙出現在東苑十五號的時候，

他的模樣把王安柔和趙弄著實嚇了一跳。　　一身髒兮兮的不說，渾身還臭不可聞。王安柔皺著眉頭，眼神裡有些疑問的意思。趙弄則擠眉弄眼，道:“哎喲，楊又又！你這是成功打入趙先覺趙先生的老巢，然後去挑了一天的泔水吧?”

　　楊雙本來還不覺得，被他這麽一說，頓感自己這確實也是有點不能登堂入室，趕忙到後院裡打了一捅井水，上上下下洗抹乾淨換了一身趙正明的粗布短衫，這才回到了二樓。把著一天一夜的經歷原原本本，都說給了兩人聽。

　　說到被人用槍指著腦袋的時候，趙弄的臉色都變了，直言趙先覺的狗腿子鼻子是夠靈的。難怪這幫貨能把他們主子的老巢看得這麽嚴實，街面上的一舉一動，他們都了如指掌，想要混進去?天方夜譚啊這是！

　　王安柔一直都沒說話，靜靜地聽，靜靜地自己想。末了，她說道:“未必是偵緝隊的人眼神好，說不定是趙先覺自己就發現了楊雙，然後派人過來打探的。”

　　“也有可能！”楊雙想了想，趙先覺下車的時候，可能真的就一眼瞄到了街角多了一個乞丐。隻是沒有打草驚蛇，事後派人來確認情況。像他這麽謹慎的人，最忌諱的就是當面犯險，他不可能親自跑來問:喂，你哪位?

　　他深深地知道自己是個什麽身份，軍統那麽多次想要暗殺他，他都能逃過每一劫，怕是心裡早就有杆秤，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

　　和陌生人照面，就不是他該做的事情。不然鬼知道這個陌生人是不是身上捆了一肚子炸彈，導火索一拉，直接送他歸西。

　　楊雙從趙先覺的身上學到了不少的東西，隻是這些東西在他腦袋裡目前還是一堆亂麻，來不及厘清。

　　隱隱約約地，楊雙只知道一點，和趙先覺這樣的人打交道，一個微小的失誤，就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趙先覺很謹慎，楊雙就覺得他一定要比趙先覺更加地謹慎。

　　“你們呢?有眉目嗎?”楊雙把思緒拉了回來，問王安柔。

　　趙弄想插嘴，被王安柔打斷了，“進展還算順利，隻要你那邊摸清了趙正明被關押的具體位置，我就能馬上行動。”

　　趙弄吸了吸鼻子，欲言又止，王安柔一個眼神瞪了過去，這貨馬上便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