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程風施施然地溜達進安道全的藥鋪，一進門就看見鼻青臉腫的林固，心中忍不住一樂，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問道:“安神醫在嗎?”

　林固心裡有些發虛，目光與程風一碰便躲閃開去，自個躲到櫃台一角去了。

　那個叫宋彪的夥計認出程風來，板著臉道:“這位程客官，你怎麽又來了?！昨天師父不是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嗎?他不願出遠門診病，你就別來糾纏了。”

　程風氣定神閑地道:“我自己來找安大夫看病，這總歸可以吧?你們開藥鋪的，沒有把病人拒之門外的道理吧?”

　“這...”宋彪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隻好進內堂將安道全請了出來。

　安道全聽了宋彪的介紹，皺著眉頭從後堂轉了出來，見了程風只是冷淡地問道:“官人找安某看病?不知官人身上哪裡不舒服?”

　程風笑道:“在下驟感畏寒，手腳發涼，後覺全身發冷酸痛，恐怕是‘打擺子’。”

　安道全指著桌前的凳子，不動聲色地道:“官人請坐，將手伸出來，安某給你瞧瞧脈象。”

　程風大剌剌地往凳子上一坐，將手伸了出去，百無聊賴地打量著藥房裡供奉的藥王神邳彤像，瞧見林固正在角落朝這邊張望，便衝他一笑，嚇得他趕緊將頭扭過去了。

　程風瞧他神色緊張、面色蒼白的樣子，如同做惡作劇般覺得有趣好玩。

　安道全微閉雙目，手指忽緊忽松，半晌，猛地睜開眼道:“這位官人，你的脈象平和、脈律整齊、柔和有力，有胃、有神、有根，毫無病跡。安某才疏學淺，沒法給你下藥診治，還請上別處瞧瞧吧。抱歉！”

　說完，他一拱手，就要轉身進去。

　程風趕緊叫道:“安大夫，請留步，敢問這‘打擺子’你可有十成十的把握治好?”

　安道全想到病入沉屙的娘子，眼神黯淡下來，他轉身道:“安某不才，治愈的‘打擺子’病者只有八成左右。”

　“在下家傳一單方，治療‘打擺子’有奇效，願送給安大夫參詳，以精技藝、以濟世人。”

　安道全眼中一亮，向前跨了幾步，忙道:“敢問這位官人，這方子用的哪些藥材?倘若驗證有效，安某答應跟您出趟遠門。”

　程風搖頭晃腦地道:“我這方子是單味藥，就用的青蒿。”

　安道全眼神中原本充滿了期待，一聽青蒿，頓時又失望了，道:“青蒿用來治瘧並不是什麽稀奇事，東晉葛洪在《肘後備急方》裡就有記載，只是這個藥效嘛，不是太理想，對有的人有效，有的人效果不顯著。”

　“藥是好藥，只是用的方法上有講究，算了，不跟你說了，哪天你這來‘打擺子’的病人了告訴我，我看你怎麽用青蒿的。”程風作勢抬腿要走。

　安道全撇撇嘴，不以為然地道:“你一不通醫術之人，能有什麽神奇的法子?！莫不是來詐我?！”

　程風衝他高深莫測地一笑，扭頭就往外走去。

　臨到門口，安道全終於憋不住了，趕緊一把將他牢牢拽住，面露尷尬之色，猶猶豫豫地道:“這位官人，請跟我到後堂說話。”

　程風跟著安道全進了後堂，迎面是幾大間存儲、加工藥材的庫房，昏暗的房間裡堆滿了各式藥材，擺放著炮製中藥用的切藥刀、虎頭鉗、螃蟹鉗、銼、錘、鐵碾、衝筒、乳缽等工具，兩、三個夥計正在那又切又碾忙乎著。

　再往裡穿過一個小花園，則是廚房和幾間臥房，安道全將程風徑直引到最裡的一間房間，房間門口拜放著一個炭爐，上面放著一個熬藥的陶罐。

　“不怕程官人笑話，拙荊正好生了瘧疾，此番用青蒿加上幾味發散表邪、扶正祛邪的藥物，加以熬煮，略有效果，但始終難以痊愈。”

　安道全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自己被譽為神醫，可連自己娘子“打擺子”都不能藥到病除，說出去有些讓人笑話。

　可能是聽見了安道全說話的聲音，安妻在房內呼道:“相公，相公.......”

　安道全忙推門進屋，程風跟著他走了進去，只見一位長相端莊、氣質文秀的婦人躺在床上，面色發紅，氣息短促，額頭上搭著一塊濕毛巾，在那輾轉不安，低聲呻呤不止。旁邊還有一個小侍女，正在擰著木盆裡的毛巾。

　安道全趕緊坐到床沿上，牽著婦人的手說，“娘子，你感覺怎樣?還是覺得身子燒得慌嗎?”

　“相公，我心裡撲通撲通跳得慌，口渴欲乾，想喝點涼水。”小侍女忙用碗裝了半碗溫水，給遞了過去，安道全一手將婦人上半身扶了起來，一手端著碗，慢慢地喂著水。

　婦人喝完水，雙手抱著頭，痛苦地呻吟道:“相公，我頭疼得厲害，想吐來著。”說著說著，竟然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安道全趕緊從身邊取出一個針灸包，打開後裡面上下左右排列著九根銀針，他從裡面抽出針來，迅疾地在婦人的水溝、中衝、湧泉、足三裡處扎了四針。

　四針一下去， 婦人悠悠地醒了過來，只是表情依舊十分痛苦，喘息了一陣道:“相公，我這樣去了也好，正好你可以和那個小賤人一起快活，咳咳！我也可以眼不見心不煩了。”

　安道全捶手頓足地道:“哎呀！我的娘子，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說這話幹什麽?都是我的錯還不成?”

　程風看著安妻，心中暗歎，此女子也真是性格剛強，病到如此地步，還有心思與自己相公置氣，不過也說明她心裡是真的在乎安道全。

　只是為了另一個人慪氣，讓自己身子飽受病痛折磨甚至要丟掉性命，這又何苦來哉?！

　安道全瞧著自己娘子難受的樣子，此時已顧不上神醫的面子，衝著程風痛聲道:“哎呀！程官人，你瞧瞧，拙荊的病已經十分嚴重了，你若還有什麽妙招，就趕緊使出來吧。”

　他從桌上拿起一張藥方來，遞給程風，道:“你看看，我使用青蒿的方法對嗎?”大宋好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