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裡可汗冷哼一聲，轉身便走，一旁候著的僧人見他鐵青著臉，便知惹了禍，但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岔子，眼巴巴地將可汗送走，便忙不迭地回到佛堂向桑格塔孜稟報。

　桑格塔孜聽聞後也是吃了一驚，究竟自己說了什麽話讓可汗心中不快了?翻來覆去、思前想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其實不管哪個教派都是拉虎皮扯大旗，都說可汗是本教派佛祖的化身，這樣說也就是為了將神權世俗化，贏得官方政權的支持，博得普通民眾對本教的支持和信服。

　他哪裡知道喝裡可汗的心早已被庫尤木杜的山羊胡子撩撥得極其敏感，他這是剛好撞槍口上了。

　喝裡可汗板著臉回到宮中，花白的胡子氣得猶自顫抖，一揮手將一盞三嘴白玉燈從桌子上推了下去，“啪！”地一聲跌個粉碎。

　伴君如伴虎，可汗盛怒之下，身邊的侍女們都嚇得都不敢說話，低著頭一動也不敢動，有機靈的，趕緊去稟報可汗最寵愛的月朵兒王妃。

　不多時，月朵兒王妃輕移蓮步，趕到喝裡可汗所在的寢宮，接過侍女手中的一盞茶，雙手端著奉上，柔聲道:“可汗請息怒，有什麽事從長計議，切莫氣壞了身子。”

　喝裡可汗抬頭一看，見月朵兒王妃穿著一身白紗長袍，端得一副花容月貌，清麗嬌俏的模樣，看了便讓人心曠神怡，這氣也就消了一半。

　他接過茶杯，將一杯茶一口飲盡，將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墩，沉聲道:“這桑格塔孜越來越不像話了，在講經時對其他教派大肆貶低，還說我是菩薩化身，滿朝文武百官都是佛教護法化身！

　我看啊，這佛教的勢力發展也是太快了些，照這樣下去，滿國滿朝都是佛教信徒，他桑格塔孜是佛教領袖，自然成為回鶻國的真正主人了。”

　“呵呵！現在這回鶻國還不是可汗說的算?不管是佛教還是摩尼教抑或是回回教，這些教派好似圍著可汗的胡楊樹，您想要他們長得差不多高，哪還不好辦?誰長得高一些就剪一點唄。”

　月朵兒雙手拽著喝裡可汗的袍袖，依偎在他身旁，清脆的笑聲如同銀鈴般悅耳動聽，喝裡可汗聽著大為受用。

　“剪一點?”喝裡可汗嘴裡低聲念叨著，若有所思。

　“我聽說前段時間，宋國使團來回鶻請求聯手合擊夏國，桑格塔孜和庫尤木杜兩人意見相左，何不采納庫尤木杜的建議，煞煞桑格塔孜的威風?”

　“夏國全民皆兵、帶甲百萬，與它開戰?咱們能打贏嗎?”喝裡可汗言語中帶著懷疑和畏懼。

　女人總是欣賞自信的男人，月朵兒看著喝裡可汗蒼老、憂慮的神情，不知怎的，忽然想起程風那年輕、自信的笑容，心中暗歎一聲:“可汗可能真的老了！”

　她略一沉吟，將程風所教的方策簡要道來:“夏國面臨宋國大軍壓境，精銳士卒大都布置在東邊橫山一帶，咱們可以趁其西邊國境防衛空虛，派小股軍隊化裝成馬賊，劫掠夏國邊境部落的牛羊財物。

　這樣，既給宋國一個交待，又能有所斬獲，面子裡子全都有了。將來夏國問罪起來，還可以將其推諉到馬賊身上。

　倘若宋軍進展順利，咱們再正式起兵不遲，屆時瓜、沙二州也是手到擒來，不費太大功夫。”

　一番話下來，喝裡可汗先是吃了一驚，後來則是沉思不語，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琢磨著她的話。

　他越想越覺得這個方法十分穩妥周全，能夠將回鶻國安置在一個合適的位置，在宋國、夏國間騎牆觀望，待戰局明朗後，再做出出兵與否的決定。

　“唔！此計甚妙！可進可退，可攻可守，方方面面都不得罪，還能獲得不少牲口和人丁！”

　喝裡可汗騰地站了起來，雙手扶著月朵兒的雙肩，輕輕搖了搖，欣然道:“沒想到我的愛妃還能有這本事，比那些滿朝文武、酒囊飯袋強多了！”

　月朵兒輕輕一笑，很有分寸地道:“臣妾隨口一語，也是在可汗點醒下靈光一閃，偶得陋策，讓大王見笑了。”

　她嘴上應承著，見喝裡可汗很快便認可了自己這個提議，心中不由對程風生起一絲敬佩之意。

　這個年輕人看著簡單，但其所思所想牢牢抓住了可汗的心思，這麽快就能讓可汗認可這番話，實現了他所想到達到的結盟目的，這份心術算計真是非同常人！

　大宋有此等高才，實非夏國之福！

　加之這些年來，夏國國力衰敗，在宋國步步蠶食下屢戰屢敗、丟城棄地，看來遲早會被人才濟濟、國力雄厚的宋國所滅。

　與宋國結盟，對回鶻國而言，是個明智的選擇！

　魚梵空山靜，紗燈古殿深。

　應運天寧寺，幽暗的佛堂內，回鶻國佛教十幾位德高望重的高僧正盤腿團坐。

　耳邊隱隱傳來“篤篤”的木魚敲擊聲和“嗡嗡”的念經聲，那是勤奮的僧人在做晚功課。

　遠處的聲音更加襯托出近處的幽靜，只有輕微的燈花爆裂聲不斷提醒著各位時辰不早了。

　三藏法律奧斯迷失在院中負責戒律執行，他見眾人都默不作聲，心中不免有些焦躁，大聲道:

　“寺院裡有菩薩也有金剛，菩薩總是慈眉善目，金剛總是忿怒威猛。可低眉是慈悲，怒目也是慈悲。

　還等什麽?咱們也不缺手底下功夫好的莊客、信徒，在宋國使團回國的路上伏擊殺之，不就可以阻止他們結盟嗎?”

　他聲若洪鍾，高亢的聲音在佛堂裡回蕩，震得油燈的燈花撲乎撲乎地閃動。

　毗尼法師闊兒古斯地位僅次於都僧統，負責主持法會佛事，素來老成持重，出言反駁道:

　“這次喝裡可汗沒與都僧統商議，便決定同意與宋國結盟，明顯能看出可汗對咱們佛教似乎有些不滿。

　倘若知道咱們派人截殺宋國使節，豈不是更加惹惱了他?屆時，我數萬信徒還能上這天寧寺燒香拜佛嗎?此舉太過輕率莽撞，不成不成！”

　奧斯迷失冷哼一聲，“聽說，喝裡可汗聽了九王妃的建議，決定讓英勇高貴的回鶻騎兵假扮馬賊劫掠夏國邊境。

　回鶻國有馬賊！祁連山裡有山賊豈不是再正常不過?！難道什麽事情都要做在明面上?

　若行事都如此迂腐，我回鶻佛教豈能有今日之盛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