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個家將開道在前,車輦上的華蓋迎著夏日裡時而悶熱,時而涼爽的風緩緩擺動。
車中的人都在駐足側目,想看看這究竟是哪家的貴婦人出行,竟然能有如此大陣勢。
一個二八佳人跪坐車輦中,梳著一個垂雲髻,如同雲海般柔美的烏黑發髻上,斜斜的插著一根玄青色的金步搖,金步搖垂落下來的碎玉紋伴隨著馬車輕輕搖晃起來。
黃豆大小的玉石撞擊在一起,發出輕輕的月兒聲響,淡青色的直裾襜褕(音chan一聲yu二聲)長衣垂落下來,正好將佳人婀娜的身子遮掩住,叫人一眼看去便會生出無限的遐想來。
這妙玉般的可人兒,正是出城去見自己的結拜妹妹管姬去的趙子兒。
從南門出去走二十裡路,就一條溪流順著東邊靜默流淌過去,管姬家中就在這裡。
陳縣封閉了城門以後,趙子兒就和管姬失去了聯系,本來以為管姬已經辱沒在亂軍中,收到書信的時候他,她已經在強製壓迫著自己內心的喜悅。
眼下已經到了管家村、管府外,卻實在是忍不住跪直了身子,向著前方眺望,一雙精巧的五彩木屐便自淡青色的襜褕邊上露了出來。
家將已經走上前去,拉著門環敲門。
“誰啊?我們家已經送過粟米過去了,諸位軍爺可不能再來逼迫了啊,府上一家老小都要留一口吃的,來年才可繼續上稅啊!”府邸裡邊傳出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來。
趙子兒畫的極為精致的娥眉輕輕擰了一下,像是春水裡的皺起的漣漪。
軍漢高聲道:“我等是趙府上來的客人,你家管姬送上過帖子,今日特來走訪?”
“哐——”
高大的府門猛地從裡邊打開,一個面上皺紋多的如同老樹根的老仆,露出腦袋看了看,外邊如狼似虎的軍漢差點把他活活嚇死。
“你們……”
“管老伯,你可還記得我?”車輦上,趙子兒緩緩起身,婀娜的身子在清風吹拂下,直裾裙瞬間把她承托的更好。
“趙姬?”那管老伯似乎不敢相信一般,眼前這華貴尊崇的玉人,居然會是當初的趙子兒?
“管姬可在?”
趙子兒下了車輦,輕輕一笑。
“自然!自然!”管老伯慌慌張張的開了大門,轉身吩咐了一句身邊的人去回報大女,就躬身迎接趙子兒進入府中。
一個穿著白色紅碎花底曲裾裙,梳著飛仙髻的女子,腳踏棉鞋的少女急匆匆迎了出來,遠遠地看到這趙子兒便紅了眼睛。
這人,就是管姬,歷史上頗有名氣的美人管夫人。
“阿姊一切可好?”管姬緊張的問道。
趙子兒眼睛也有些發紅:“本來是有武姬隨我一起來的,可家中臨時有事,她不得不來留在家中,妹妹這些時日受苦了。”
“快入庭中,我要和阿姊互訴艱辛。”管姬轉頭吩咐下去,兩人把臂趨入庭中暫且不提。
且說趙雲在吳廣府邸上,與吳廣出了一些計策,心中雖然有些後悔,但細想一下,至少是明面上和吳廣和解了,這樣的話大家以後也不會在明面上過於互相針對,至於那許自虧,只不過是隨意提了一句,吳廣便含笑著答應了。
至於暗地裡爭鋒相對,做一個悶聲坑死人的老陰比,那肯定是不用多說的。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鬥;小到一個宿舍,大到一個國家,明爭暗鬥這樣的事情,似乎就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趙元不會做一個傻子,一直被動到叫人暗算的啥子,唯一破局的方式,就是自己動手破局,先下手為強……
趙元舉起酒樽,含笑道:“那某家就先預祝將軍西征得勝,飲馬渭水!”
“請!”吳廣理所當然的舉杯,認定自己絕對可以取勝,一萬重甲就是他最大的依仗所在!
趙元放下酒樽,抬起衣袂拱手拜道:“我尚且要去軍中檢閱軍士,便先行告退了,將軍的好意我自然記於心中。”
“聽聞趙將軍軍中缺少兵器甲胄,正好我手中還有一批要換下的舊甲,將倘若是不嫌棄……”
“不嫌棄!有多少?”趙元搶著說道,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吳廣有些措手不及:“一共有四千甲,稍後我就遣人送往軍中,將軍且先行。”
“謝將軍!”趙元拱手一拜,這才和老秦出了府邸。
那兩個盯著美姬的軍漢見得趙元出了府邸以後,這才回到府中以後,向著吳廣去複命。
趙元上了車輦,那女子就跪坐在一邊上,額頭上依舊包裹著那一方繡帕。車輦是家將重新找來的,不然的話家主新得的美姬豈不是要走回府邸?
“你說你是本地人?”趙元好奇地問道。
“是黃明村人。”這侍女道。
“那你叫什麽名字?”趙元又問,黃明村就在陳縣北邊,這地方趙元也有些印象。
“沃艚。”
趙元砸吧砸吧嘴唇:“沃族也不小,至少也有上千口人吧?”
“主人說的對。”沃艚輕輕點頭,眉眼低垂。
“前邊停車。”趙元笑了笑:“既然沒有多遠,你就自己走回去吧,現在陳縣內外都已經安定下來。”
沃艚抬頭看了一眼趙元,眸子裡帶著畏懼,一聲不響的下了馬車。趙元吩咐一聲,馬車繼續向著東城外軍營去了。
出了東門的時候,老秦把腦袋湊近車廂:“少主, 那女娃子還在跟著馬車走呢。”
“你看把這這女娃子送給荊兒子怎樣?”
荊兒子就是荊仇,老秦就是這麽叫的。
趙元眉頭挑了一下,老秦興致盎然的把腦袋縮了回去:“那就當我沒說。”
趙元掀開車簾子,微微向後看了一眼,沃艚姑娘低著頭,就在跟在馬車後邊,臉上、身上已經落了很厚的一層灰,裾裙被她自己裹得死死地,哪裡還有廳堂上那等無邊春色?
這女子完全把自己裹得跟木乃伊似得,火辣辣的太陽底下,也不覺得熱。
趙元放下車簾子,吩咐下去:“速度加快點。”
老秦吆喝了一聲,他邊上的馬車夫正要開口吆喝,哪曾想被他這麽一吆喝,弄得車夫張著嘴,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得很是憋屈,憤憤的揚起馬鞭抽在馬屁股上。
馬車嘎吱嘎吱的跑了起來,邊上的家將們雙腿一夾胯下戰馬,兩個小腿鉤子似得勾在馬肚子上,身子傾斜向前,戰馬也衝了起來。
沃艚姑娘一看,眼裡噙著淚水,邁腳小跑了起來,奔走了不到數十步,“噗”的一聲摔倒在地上,精致的臉頰也在地上蹭了一下,好在沒有破皮,只是擦了一臉的灰塵。
她坐在地上,想著家裡被亂兵燒掉的房屋,屠掉的親族,眼淚就不爭氣的淌了下來;好不容易逃了出來,想去管家村投奔自家姑父,可誰知半路竟然被吳廣擄走。
歎亂世悲苦,小子有詩雲:亂世紅顏命多舛,孤落荒墳青草長。一朝攀附龍天翔,敢叫雲頭換天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