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麽時候,畫面逐漸散開,月亮的光輝隱去,海洋之外有繁星重現。
碧昂斯的白發蒼亂、神情枯槁,如同老了一千歲那麽多。
紅袍女看著葉蘇的背影逐漸消融,心中微微一痛,為什麽偏偏是你?她強自收回那份悵惘,看著懸浮於水中的人魚領主,喃喃念道:“當冰封的血液幻化成背叛的血祭,美麗的島嶼分崩離析,冰冷的火焰將會升起……”
一張空白卡牌凌空浮現,令人眼花繚亂的姿勢和咒語之後,全身能量都被釋放一空的碧昂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如同牽線木偶一般,飄搖欲起。
此刻的她並未完全清醒,癡癡地看著幕牆外的滿天繁星,以及背後浮現的那道龐大身影,幾乎比擬整個星球……
那些繁星並非出現在真實的三維空間,那道恐怖的身影也並非肉眼可見,然而她卻能夠看見,並感受到刻骨的森冷。因為她是最具天賦的通靈者,邪靈最直接的召喚者,能夠比其他人更早看到它的降臨——哪怕還有很遠很遠。
她的雙眼被映照得花白,眉目絲絲顫抖。她本以為自己期待,渴望廢墟般的擁抱,但到了真正面對的這一刻,她恐懼了,後悔了,退縮了,明白了自己罪孽的深重!
那一團灰色火焰,凝聚著冰冷的光,不帶一絲情感,沒有繁榮也沒有毀滅。它的出現不因人類的意志而遷移,行動不受外力而左右。它的力量不可測,意志不可度,強如九階領主碧昂斯,能夠感受到的也只有冰冷而死寂的浩瀚沉淪!
她本以為面對邪靈,死亡就是最光榮的歸宿,卻沒想到對方帶給信徒的,沒有半點榮耀,只有無盡的恐懼!低維的螻蟻擁抱神靈,神靈卻不屑一顧,反而賜予這些螻蟻無知的評價,這種來自靈魂的責難遠比死亡更加殘忍!
並且不同的人,會面臨不同的殘忍,一直期待和最終得到的,一定是相反的結局!來自高維世界的存在,可以分別睥睨無數的生靈!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那麽還有比這邪靈更加值得敬畏的嗎?
不,那是最深沉的恐懼!
難道,400年前那個封印自己的男人,說的是對的?他真的救了自己?
那個出現在自己最軟弱的時候,用心去呵護自己的男人呢?難道他一直利用自己至今?
事實已經給了她最殘酷的答案,她的犧牲毫無意義,沒人會認可,也沒有存在的價值。400年的等待,換來的就是這個!
不!她忽然清醒過來,真相或許更加殘忍!
400年如一日,她渴望報復這個破敗的世界,按理說,哪怕自己受了最深沉的苦難,但如果能夠讓這個世界陪葬,也應該感到高興才是,為何卻得不到報復得逞的半點快感?因為有一股詭異的力量,不斷催生她內心的善念,改變她的意志,讓她變得柔弱而單純,再用最殘忍的現實將她碾壓!摧毀!
灰色火焰已被燎燃,邪靈已經蘇醒,她仿佛聽到了無盡的嘲笑!那個罪惡的人,再一次成功了?可面對這不可測的邪靈,他真的能夠成功嗎?如果說自己只是他手中一枚隨時可以被拋棄的棋子,那麽他在邪靈的心目中,是不是連棋子都算不上?
火焰的光芒閃耀刺眼,不斷臨近。她感受到了,卻唯有恐懼!
在某一瞬間,她的神情急劇變幻,似痛苦又似歡愉,最後變為淡淡的冷漠。蒼亂的白發存世有800多年,乾癟的皺紋鐫刻著罪惡的圖騰,她輕蔑地看了一眼紅袍女,又將目光停留在葉蘇湮滅的方向,說了一句誰也聽不懂的話:“我走之前,來一趟南大陸,有東西給你。”
說完這話,那張冷漠的臉,就如同一張潰散的面具,消失得無影無蹤。人魚領主的神情再度恢復為無助的恐懼,和無窮的哀怨。“你……來了?為何都不跟我說句話兒……就走了?”
這個世界沒有她期待的回應。
紅袍女同情地看著淒然的人魚領主,手下卻沒有半點停頓。那張空白的卡牌光華大綻,無力抵抗的人魚領主竟然飛升其中,在繁複的咒語下化為一張色澤豔麗的美人魚卡牌,被紅袍女收入袖中。
或許,這也是一種解脫?
……
……
一套水下裝備無法供三個人同時使用,當呼吸變得越來越難以為繼的時候,傑克選擇了放棄自己。他趁著安妮猝不及防的間隙,強行將她和皮特綁在一起,並將繩子的一頭牽連在一塊碎木上面。安妮的武力值固然較高,但力量畢竟不如傑克,何況在水裡面的窒息早已將她的體力消耗殆盡。
當做完這些,傑克也沒有力氣了。他深深看著安妮,眼圈微微泛紅,卻沒有話出來。但安妮卻能透過他的口型判斷他要說的話:“安妮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不能再陪你浪跡天涯了。你守護好大人,我先走一步……”
安妮痛苦地掙扎, 卻沒能成功。
傑克無奈而心酸地離開她那徒勞的手,紛舞的氣泡從他的嘴裡冒出,腥鹹的海水迅速灌入他的胸腔,無力地向下沉去。
安妮的眼淚奪眶而出,在海裡卻看不到半點形跡。無窮無盡的痛苦之中,想起和傑克在一起的一點一滴,他的懦弱和愚蠢,他的隱忍和爆發,都讓安妮心痛得難以自拔!一時之間,她對自己產生了無比的恨,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在海上闖蕩,他又何需搭上自己的性命?如果聽他的,找個安靜的海港,做點兒安穩的生意,哪怕是一個背包客也好啊!
當心愛的人逐漸遠去,她的目光回歸到眼前的皮特身上,靜靜凝望,卻愛恨交織。既然是傑克臨終的交代,我縱然有萬般的恨,也會全力保住你的軀體!
海水逐漸安靜,安妮卻恍若心死。
有那麽一刻,她看著幕牆外如夢似幻的繁星,喃喃念出了家鄉的一句讖語:“當繁星歸位之時,拉萊耶將從海底升起,偉大的克蘇魯將會蘇醒……”支配者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