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這樣想過。”

　“可你這麽做了，故意見死不救。當然，為了掩飾你內心的虛偽，也許那個過程就只是一個輕微的手抖，於是有了差之毫厘的誤差，對嗎?”

　葉蘇神情迷惘，似在掙扎。“我確實有能力救你，你不應該死的，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死。”

　李林冷笑道:“怎麽，忘了?看來你真的太過虛偽，竟是乾脆讓自己忘了！哈哈！但哪怕你是忘了，卻不代表這事情不存在，知道嗎?”

　葉蘇喃喃念道:“我忘了?”

　“是的，你忘了！你忘了你是誰！你忘了我曾經也幫過你！救過你！你這個虛偽的小人！無恥的渣滓！你應該比我先死！”李林神情猙獰，厲聲道。

　我忘了?我真的忘了?

　是的！你忘了！忘了！

　我忘了自己當時是故意的?忘了自己埋藏在心底的仇恨?難道我才是殺死李林的人?我們那麽多年的兄弟情誼，難道還抵不過一句永遠不會實現的威脅?為什麽?這是為什麽……

　李林始終冷笑，房間裡好像布滿了他嘲諷的笑容，令葉蘇頭昏腦漲。

　重影疊疊，笑聲陣陣。

　葉蘇困伏在地，渾渾噩噩。

　詭異的笑容向他收縮，一道枯瘦的身影朝他靠攏。

　這是曹尼瑪的幻境。

　然而正當曹尼瑪就要大功告成的時候，一聲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聲音突然出現，那是屬於葉蘇另一個兄弟的拚命呐喊:“慢慢！那個李林不是你殺的！是花佛海！是那個花佛海殺了他！你得醒醒！醒醒啊——”

　葉蘇終於警覺，肢體再度舞動起來，形成一套錯綜複雜的詭異姿勢，氣勢巍然上漲！剛剛靠近的曹尼瑪逋一靠近就被撞遠，摧枯拉朽般再無動靜。葉蘇卻沒有因此而醒來，他的動作越來越快，直至癲狂！

　看到這詭異的情景變換，皮特的靈魂聲嘶力竭道:“慢慢！慢慢你怎麽啦！那到底是你嗎！還是幻境中的你?你陷進去了嗎！”

　沒有回答，只有舞動，帶動整個空間狂亂旋轉，山傾海覆！

　神秘的鼓點從未知的地方來，響徹人們的心靈。

　這狂亂的顛簸之下，皮特發現自己僅有的能量也逐漸潰散，靈魂正在片片離析，慢慢地淡化於無形！

　……

　……

　葉蘇在海底緩慢地行走，他知道這已經不是曹尼瑪的幻境，而是他自己的幻境。

　當葉蘇醒悟這個空間就是詛咒空間的時候，他就有種預感。因為當初離開詛咒空間之前，他就曾體會過被這空間融入的感覺，似乎整個空間都在隨著他的思緒而變化，喜怒哀樂，便是陰晴圓缺。只是說以他目前的見識和能力，不知如何去操控這個空間的力量。

　剛剛解除人魚領主的封印，更加印證了這一點。

　這個空間再一次將他的整個人生重新演繹了一遍，只是這一次更加深入，甚至連靈魂都被卷入其中，再度經歷那無盡的翩躚畫卷，卻改變不了任何東西。所有的悲傷和感動，他明明知道結局，卻無能為力！

　這非常的殘忍。

　但有一刻他發現，結局並非不能改變。

　畫面輪轉到那一次任務結束，回到自己的房間，陷入絕境的那一刻，他仿佛聽到了皮特的呼喚?這裡不是詛咒空間嗎?誰能解釋為什麽?

　因為那聲呼喚，他脫困而出，卻沒有醒來，而是伴隨著鼓點的敲響，身不由己地跳起了舊神的舞蹈！這個舞蹈固然讓他成功擺脫了曹尼瑪，卻也無法停下！一直跳一直跳，從似醒非醒到完全渾噩，再到癲狂失控！

　潮起潮湧，空間沸騰！

　當壓力越來越大，傑克再也無力堵住漏點，承載皮特他們三人的巨樹終於崩散。安妮和傑克拖著皮特那好像安然睡去的軀體，在水中倉惶地掙扎著，呼吸嘴大部分時間都罩在了皮特的嘴上，艱難維持……

　紅袍女的呐喊聲越來越高亢，然而當她的能力發揮到極限的時候，卻有另一個聲音取代了她。那是屬於冰封海洋第四領主碧昂斯的聲音，此時的人魚領主，已然恢復了曾經高階通靈者的身份，有光芒從她軀體的裂紋中綻放開來，無比地壯烈！

　只見她雙目緊閉，玉臂高舉，嘴裡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呐喊，那是一陣陣絕望地呼喚:“偉大的極圈之主啊！遲來的灰色火焰！400年的等待屈辱而漫長，但信徒的虔誠歷久彌堅！當偽神的光芒破敗，詛咒之印終要化為齏塵！我！冰封海洋第四領主！忠誠之碧昂斯！將以舊印守護者之名，用血的背叛來擁護您的降臨！就讓無知的螻蟻在恐懼中升華靈魂，讓這個世界用灰燼來迎接您的垂青！亞弗姆?扎——”

　接著一陣陣飄渺難懂的咒語彌漫而開，海水在密閉的空間內翻騰奔湧！

　在無數光年以外，有一團古怪的、不斷變幻的、難以言述的巨型肉塊或不明物體在緩慢而不規則地扭動著，如同一個掛滿了枯枝和肉瘤的畸形心臟，又好像一團長了無數觸角的黑色混沌，樹枝般的觸角好似醜陋的長笛，乾癟而龐大的肚皮像是一個黑暗的大鼓！

　愚癡的鼓點癲狂地敲響！

　在這顆星球之外，與三維世界重疊的某個異空間，一隻眼睛，透過鉛灰色的輻射雲層，露出龐大的輪廓。

　葉蘇一直在癲狂地舞蹈，無法自製，事實上此刻的他已經看不出多大人形，就像是一團癲狂舞動的怪肉，又像是一顆急促跳躍著的畸形心臟！碧昂斯的叫聲到最後已經無法用人耳來聆聽，但那種節律卻有人能夠感知到。

　就在這癲狂的舞動中，葉蘇那難以形容的身軀，竟然在無盡的痛吼中逐步融解，繼而灰飛煙滅！

　整個空間陡然陷入某種異常的寧靜，海水不再沸湧，鼓點也憑空消失。

　無數的畫面在海水中輪轉，但並不清晰。如果葉蘇本人再世，會發現這些畫面中竟然有李林意外身故那一幕的自責，也有麗壯烈身死的痛心，更有面對不可知的絕望……這根本就是他的精神世界！

　但這裡沒人能夠看清，除了皮特。

　然而皮特的靈魂也在慢慢地崩解，片片支離！

　安靜之後音樂唱響，是一首《聖彼得郊外的晚上》。

　深夜花園裡四處靜悄悄， 樹葉也不再沙沙響;夜色多麽好，令人心神往，多麽幽靜的晚上。小河靜靜流，微微泛波浪，明月照水面，銀晃晃。依稀聽得到，有人輕聲唱，多麽幽靜的晚上。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著我不作聲;我想對你講，但又難為情，多少話兒留在心上。長夜快過去天色蒙蒙亮，衷心祝福你好姑娘;但願從今後，你我永不忘，聖彼得郊外的晚上……

　純淨的夜空，美麗的郊外，有人在等待他的歸來。

　這是理想中的世界，皮特知道，這就是慢慢心目中的理想世界！可惜的是，再也沒有實現的那一天了……

　……

　……

　全書完。

　……

　……

　哈哈，開個玩笑。支配者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