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宅，敞亮的房屋內，三人對飲。

　　方辰和高燦飲下碗中之酒，見李子秋興起，方辰試探問道:“李大人，這平日裡我等需要做些什麽，若是下來有什麽事，大人盡管吩咐，卑職定當萬死不辭！”

　　李子秋伸出食指虛空點了兩下，泛青的面孔微微一笑，“士清啊士清，我還真有點喜歡你了。”

　　“說是大事倒也不算，就是用自己的一雙眼睛去盯、去看，將自己比作一隻猛虎潛伏在暗中，暗暗地觀察魯鎮的一切，錦衣衛們各司其職，其主要任務是從事偵查、逮捕、審問活動。

　　在魯鎮便有數名錦衣校尉，就像現在的咱們，表面上是商人身份，實際上麽心知肚明。但大家其實誰也不認識誰，有的人自己不說，即便是我自己……也都不知情咧！”

　　“那做事時又是如何分辨?”方辰問這個問題倒也不算多此一舉，他原本前世便是特種兵身份出身，每次單獨行動依舊這般，大家互不認識，但是可通過暗號接觸，明朝的錦衣衛應該便是最早的特種兵雛形，這些東西十之八九差不太多。

　　李子秋睨了方辰一眼，抬了抬頭，“在凌總旗那兒，有一份咱們這邊單獨一支緹騎的名單，自我手下的校尉、力士們全都聽令於總旗大人，只要得到上面號令，便可通過暗號、手語等來做事，這點待以後日子久了，你自會漸漸明白。

　　記住，不到關鍵時刻，一般切忌不可亮出身份，以免吃上官司就麻煩了！雖然咱們並不怕事，但是影響太多就不好咧，畢竟現在不是當初永樂爺坐龍庭的日子了，士清小心為上。”

　　高燦擦了擦汗，也坐下插話道:“近年來，李大人可是在魯鎮周邊幾個地方，迅速安插上了自己人，雖說時間一長，大家相互聯系少了，以至於並不認識對方，不過若真遇著了什麽事，與大人知會一聲，靠咱們這縱深的關系……嘿，還是挺好解決的。”

　　方辰點點頭，“那是自然，大人有事盡管吩咐我們便是。”他實則沒有想到，這地方上這些錦衣校尉的勢力，竟已然滲透到了尋常百姓生活之中，怪不得自己中舉這事也能被這李子秋盡快得知。

　　這種情況，也能從自洪武朝開始到如今，歷代錦衣衛由朝廷發展到地方，洪武初年，百官的一舉一動皆在朱元璋監視之下，其令人聞風喪膽的秘聞並不鮮見。

　　洪武年發生的中書省一案，軍師神算劉伯溫就曾向朱元璋申請調用一批乾將，朱老八說你要用誰朕都允了，沒曾想劉伯溫自恃有建國之功，要借錦衣衛一用，話已經說出口，朱老八也不好收回，隻好派自己身邊的二虎帶劉伯溫去看錦衣衛分布圖。

　　當時，劉伯溫緩緩打開地圖一看，萬分吃驚，整個文武百官皆在錦衣衛監視之下，都安插了皇帝的人，連順天北平的燕王府之中竟也有錦衣衛活動，然而當劉伯溫看到自己名字時，更是雙手一抖，頓時嚇得癱坐在地，因為他看到旁邊用朱筆寫了一個人名——郭六子，而此人卻是跟隨他十年之久的親信！

　　這件事當時影響到劉伯溫之死，方辰猜想，應該跟他知道太多秘也逃不了乾系，他心底一歎，這也僅是其中發生的大事之一，沒想到如今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員，有種奇怪之感。

　　李子秋一隻手拉著方辰的胳膊，邊示意高燦走近，“咱們錦衣衛沉浸數年，成化十八年撤銷西廠，現在就剩下東廠那邊跟咱們競爭，以前麽呵呵……現在當今天子弘治帝治下，這些閹人們還妄想腳踩咱們頭上，哼！癡心妄想！

　　如今僉事大人蟄伏數年，咱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有人以為咱們這把刀怕早就鈍了，早已無人問津咯，那咱們還就得讓他們看看，鈍刀……也能一聲不響地殺人！”說著，李子秋悄然無息地就將桌上的繡春刀，從刀鞘之中抽了出來。

　　‘噌’的一聲。

　　方辰清晰看到刀長五尺有余，刀姿舒展，刀身血槽整齊有力，刃口鋒利，一股寒氣突兀就冒起，方辰與高燦相視一眼，都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如今這魯鎮有很多事需要咱們去做，而這正是僉事大人對咱們的考驗，用人之際我這才破格為士清你要到這個名額，這幾年的成果不能浪費在此，以後你們二人還要共同努力才是！”李子秋將刀歸鞘，遞還到方辰手中。

　　“刀要收好，不做事的時候千萬別帶身上，否則容易引人覺察。”

　　“卑職明白。”方辰和高燦紛紛拱手回道。

　　深夜亥時，半輪皎月已沒入雲端，另外半輪則在這暗夜凸顯的更為明亮了。

　　魯鎮的夜並不覺冷，只是令寂寞之人有些寂寞，孤苦之人更加伶仃。方家宅院，燭光搖曳，一道倩影穿過長長的的廊腰甬道，來回踱著步子，一邊時而朝著門口張望。

　　“小蝶?”

　　兀地，一道蒼老熟悉的聲音呼喚自己，小蝶啊了一聲，知道來人趕忙回過頭去台階下攙扶，“爺爺，你怎麽還沒睡呀?”

　　“咳咳，你這丫頭不也沒睡咧，來扶俺這邊坐下，爺爺跟你嘮嘮話。”開口之人是成老漢，他接過自己孫女的手，握的很緊。

　　爺孫兩人倚著涼亭的位子坐下，成老漢道:“一眨眼這麽多年過去，老爺都不在了，想當初咱們爺倆無依無靠，全靠老爺給口飯吃才餓不死，沒想到如今倒也存活下來，虧得老爺信任，讓你給小少爺做了貼身侍女，俺也成了管家，這些年少爺待你如親人般，方家待咱們不薄啊丫頭……

　　咱們可一定要好好保護少爺，決計不能再讓少爺受什麽委屈了！”

　　“嗯會的爺爺，小蝶會保護公子的！”小蝶點頭，眼眶泛紅。

　　“公子待你不一般啊，不似尋常主子和下人那樣咧，你知道嗎丫頭，這麽多年我看著少爺一天天長大，心裡跟明鏡似的。”

　　“小蝶知道呢爺爺。”

　　成老漢搖搖頭，笑道:“不，你不知道咧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