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擔心,是因為在原主留存的記憶裡,似乎他們這個小小的三口之家,十數年來,日複一日,過的是無比的平靜。
不但沒有來訪的親戚朋友,獨鐵與獨孤氏也從不出遠門,更沒有夤夜不歸的記錄。
過去的原主,是個典型的書呆子,除了在獨鐵的大棒子底下,苦讀聖賢書以外,大約從來未曾思考過這些問題。
而現在的獨一人,當然是大不相同。
他從昨夜今晨開始,已經察覺到了這裡面的蹊蹺之處。
不過,就算是他現在內心有著探索這個秘密的念頭,一時間,卻又無人可問。
他準備,今天晚些時候,待他從丁大人府上回來之後,要尋個契機,好生與獨鐵談談,了解一下自己這個獨家,以及黑土莊的來龍去脈。
想著,他便揚揚手,告別了依然杵在一旁,一臉懵懂的獨土。
他昨日已經與周震炎約好,今天未時,也就是下午一點至三點,在丁大人的府外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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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諫議大夫、端明殿大學士、右丞相兼簽書樞密院事,這是丁大全此時戴在頭上的一堆官帽子。
怎麽說呢?
反正是權傾朝野,行政權,軍事權一把抓,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嚇人的很。
否則的話,哪裡又敢在科舉考試,這樣的國家掄才大典中公然舞弊,不但事先向周震炎透露考題,讓其安然得中進士。
又在其後的殿試中,上下其手,使得理宗皇帝親點他為新科狀元。
可以說,周震炎的狀元,就是丁大全一手策劃養成的。
問題時,這樣的權臣,他們倆個無官無職的學子,想見就能見到嗎?
這個疑問,獨一人其實是一直揣在心裡的,甚至也當面向周震炎提過。
沒想到,周震炎卻是信誓旦旦,大言不慚的說,沒有任何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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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剛過,獨一人一路打聽著,終於到了丁府的門前。
門外,停滿了各式官轎,各式馬車,堵塞了大半條街巷。
堪稱車水馬龍,毫不為過。
應該都是大大小小的各級官員,前來拜謁這位丞相大人的。
看著眼前的景象,獨一人的疑惑更加強烈:這樣的高門大院,兩人怕是連門都進不去吧?
他的心裡十分憂傷。
倒不是心憂周震炎見不到丁大全,告不了狀,而是怕他一日不成,便日複一日的以學規相威脅,脅迫自己天天陪他來告狀。
那麽,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三日之假,便是都要耗費在這無窮無盡的“上訪”之中了。
其實,對於周震炎,他還是心存同情的。
他的家族,算是徽商的一員,不過,是很不起眼的那種。
在臨安城裡經營著一家山貨鋪子。不算巨富,但比起獨一人的匠人之家,卻又是要富裕了好多倍。
在公卿滿街走的南宋首都臨安城,這樣一個普通的商賈之家,想要出人頭地,確實也是難於上青天。
作為太學生的周震炎,為何年過三十,尚未娶妻。
並不是家裡貧窮的原因,而是他那個有些遠見的父親大人悄悄存了個心思。
任何時代,從某種意義講,通婚都是改善家族地位的一條捷徑。
周父非常清楚,作為小商賈,當年達到適婚年齡的周震炎想要娶妻,大抵隻能娶個同為商賈之家的女子。
門當戶對。
這四個字的含義非常深刻,真的不是說說那麽簡單。
他的如意算盤,便是留著兒子的光棍之身,待兒子將來學業有成,高中進士後,十有八九,便能與官宦之家結為姻親。
或許是上天都被他的誠意所感動,如今不但當朝宰相親自登門拜訪,暗地裡許了他兒子一個狀元郎的身份。
甚至,甚至,
竟然說當今聖上要把南宋一朝立國至今,唯一的一位公主,下嫁給他們家。
做她的兒媳婦。
這不就是等於說,他的親家公是皇帝嗎?
不就是等於,他周家,便是皇親國戚了嗎?
這不就是等於一步登天了嗎?
面對這個天上砸下來的超級大餡餅,周父當時就被震在當場,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就嗝屁了。
直到周家戰戰兢兢的殷切款待,禮送走了宰相大人。
之後,周父便拉著周震炎,雙雙跪在周家祠堂裡,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叩了一夜的頭,感謝祖先顯靈,降此大福氣於他身上。
也正因為如此,才害的周震炎一夜未睡,進學遲到。
可是,大概是好事太好,要多磨磨的緣故。
轉眼間,宮中竟然出來個死太監,來到太學,直斥自己的兒子長相猥瑣,慘不忍睹。
被太監責難,周父自然不爽,但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精明的周父,從這裡頭嗅到了某種危機。
他擔心宮中有人作梗,要壞了這件事情。
而這種機緣,一旦失去,莫說幾年,可以說,他們周家,再過幾百年,都不見的還會有這種一飛衝天的機會。
所以,情急之中,便急令兒子去尋獨一人,一同去丁大人府上告狀,請丁大人幫忙拿主意。
畢竟,目前來說,丁宰相是他們唯一能抱的金大腿。
皇宮中的那位聖人“親家”,他現在還是遙不可及的。
至於為何非得又要拉上獨一人,這又是周父的精明之處。
倘若周震炎一人去丁大人家訴苦,狀告宦官李中使,難免會有搬弄是非之嫌。
而與獨一人這個目擊證人同去,就顯得有理有據,避免了丁大人會對周震炎產生不好的觀感。
這些事情,便是昨天在太學門口,周震炎絮絮叨叨的說於獨一人聽的。
其實,此時的獨一人,比誰都清楚,按照真實的歷史,丁大全確實是辦了實事,如約讓他狀元及第。
但駙馬,便不用想了。
並不是丁大全不用心,而是周國公主瞧不上他。
知道歸知道,獨一人卻又無法將這些信息告訴周震炎,隻能答應他,陪他一起來丁府。
同窗一場,聊盡人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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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人!”
獨一人在丁府喧鬧的門前四處徘徊,終於,耳旁傳來了呼喊聲。
看來,是周震炎先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