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個不學無術,調皮搗蛋的害群之馬!”
李中使悻悻地說道。
他將目光從獨一人的身上收回,心裡暗想:
這太學裡的學子可都是被稱作整個南宋最優秀的生員,自己今日好不容易來一趟祭酒的官舍,怎麽看到的兩個人,一個雖然樣貌兒長的俊,年輕倜?,卻是個等待定罪的貨色。
而另一個,說是被主考官內選為駙馬的學子,萬萬沒想到,這個天殺的,年紀早已一大把,大約是讀書太過艱辛,臉上都已經起了皺紋。
一條一條,蚯蚓似的,自己這個老頭看著都難受。
天可憐見,宮裡嬌顏如花兒的周國公主,才年方十五,天真爛漫,嫩的如同初生的芽尖兒,哪裡可以下嫁給這樣一個半老頭子?
真是作孽呀!
這可是公主擇駙,又不是老人納妾?
幸虧貴妃娘娘細心,令自己巴巴的先來察看一番,否則,被下面這些不是東西的狗官糊弄了都不知道。
想到這裡,李中使心裡自然十分憤恨,臉上的神色,不知不覺間,開始難看起來。
他一揮搭在臂彎裡的拂塵,從椅子上立了起來,盯著黃愷鳳,尖聲說道:
“黃祭酒,太學二千學子,難道都是些拿不出手的貨色嗎?”
說完,他伸出手指,分別朝著獨一人與周震炎,恨恨的點了點,繼續說道:
“看看這兩人,一個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另一個是獐頭鼠目,不堪入眼。
你們這是存心給聖人的臉上抹黑,特意給咱家挑選了這兩個不是東西的東西嗎?”
這話說的有些重,尤其是從貴妃娘娘的使者口中說出來,已經有些誅心的味道了。
場面十分安靜,眾人面面相覷。
不知道先前看上去很有涵養的李中使,無緣無故的,為何突然間,火氣如此之大。
周震炎最先醒悟過來,他明白這是宮裡來的使者嫌棄他長的老,長的醜。
然而,公主擇駙,不是說只看其才不看相貌嗎?
昨晚,主考丁大人特意來他的家中吃酒,口口聲聲誇他詩書滿腹,才冠眾生員,是好不容易從數千學子中選拔出來的佼佼者。
隻有面前這死太監,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一向靠著諂媚之道事主,無才無德,竟然敢直斥自己的長相不堪入目。
嗚呼!
士可殺不可辱!
周震炎想到此處,抬頭哀嚎一聲,奮力一甩衣衫,捂著自己的老臉,踉蹌著衝了出去。
......
......
這是唱的哪一出?
獨一人看著奪門而走的周震炎。
他的背影蕭索無助,一副落魄潦倒的模樣。
一刻鍾前還意氣風發,得意洋洋的準駙馬,轉眼間,便被一個宦官惡毒的幾句話,就輕而易舉的從高高在上的半空,被打落到了塵埃。
轉瞬之間,又聯想到自身。
自己不就是遲了個到嗎?怎麽也會被那個死太監說的如此的不堪?
獨一人有些憤懣。
周震炎,他是管不了了,但自己的臉面,卻是要奮力去爭一爭的。
沉默了片刻,他狠狠心,左右瞧了瞧依舊呆若木雞的兩位學官,舉步走到李中使的跟前,說道:
“這位中使大人,學生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不知為何卻要如此的鄙薄?”
“鄙薄?”
李中使斜著眼睛,
看看黑著臉的獨一人,不屑的冷哼一聲,說道: “倘若你品學俱優,豈會被木司業逮到這祭酒官舍裡來等著問罪?”
“人無完人,金無赤足。
學生今日確是犯了些行藝上的小錯誤,但這些,並不代表學生在才學上就是個草包!”
獨一人自然不服,振振有辭的辯駁道。
“喲呵!
看來,對於咱家的點評,你是頗為委屈?也罷,為了讓你心服口服,咱家就考較考較你,如何?”
李中使說道。
“考就考,太學的學子們俱是品學兼優的士子,豈會怕你考較?”
獨一人昂首說道。
他到底是來自八百年後的年青才俊,三言兩語之間,就將自己的行為上升到了為太學的榮譽而戰。
而不是純粹的為了一己之私。
果然,黃祭酒剛開始乍一聽到他竟然鬥膽敢向李中使發起挑釁,臉上便是一沉,剛欲出聲喝斥,但隨即又聽到獨一人後續的話語,神色不禁窒了一窒,生生將已經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黃祭酒,咱家問你,咱們太學,平日裡教授的都有哪些學問啊?”
李中使說道。
他之所以問這個話,當然是有一些小謀略的。
就他自身而言,其實並沒有什麽才學,他幼年淨身入宮,隻是跟著一位喜歡他的老太監, 有一搭沒一搭的認了些簡單的文字。
如今要他出題考較一位太學生,實在是有點勉為其難。
不過,李中使之所以能成為貴妃娘娘的寵臣,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
“太學所教課程,當然是以經義為主,輔以詩詞歌賦。”
黃祭酒不假思索的說道。
“這樣啊!”
李中使的目光,在屋子裡四處轉悠了一圈,最後定格在靠牆立著的一溜大書櫃上。
他陰陰一笑,走了過去,隨手從書櫃裡取下一本書,看也不看,隻是拿在手裡拍打玩弄著。
一雙眼睛似笑非笑,仿佛鷹隼,又仿佛耍猴,轉來轉去,朝眾人反反覆複打量著。
直看到大家心裡都有些發毛,他才擎著書,虛虛一點黃愷鳳,說道:
“黃祭酒,咱家看你這裡的書籍琳琅滿目,想你必定是精擅諸子百家的學說,那麽,你就從中取一本咱們太學裡從未教授過的學問,代咱家考較一下你的學子吧!”
此言一出,屋裡數人的目光,俱是一凜,就連與李中使同來的兩位太監,也是一臉的驚詫,甚至有些隱隱的不屑。
考較學問,自然是要考較太學裡曾經教授過的知識。
這才是正大光明,公平公正的題中之義。
哪裡有考較人家從未學習過的知識的?
這哪裡是考較,根本就是故意刁難嘛!
“李中使,這樣的考較,不太妥當吧?”
沉默了一會兒,在眾人的注視下,黃愷鳳最終還是站了出來,用商量的口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