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做了個鬼臉後鼠竄而走,九娘邊提著裙裾快步疾走,隨風拂動著的覆面輕紗下的小嘴還不消停,“大姐是真累了”
柳輕候點點頭,“是啊,最近樓裡的生意太好了嘛,她前前後後裡裡外外的照應,當然累”
小丫頭聞言嘻嘻一笑“昨晚都交五更了才回來,就這還不睡,數錢又數了至少一個更次的時間,你沒看她數錢時候的樣子,可精神了。現在要是還有錢數,管保她一軲轆就能爬起來,而且心情還好的很”
柳輕候聞言先是愕然,既然放聲大笑,甚覺快意。
分明是大清早,整個醉夢樓卻靜悄悄的,沒辦法啊誰讓都是上夜班的呢。兩人在一片清淨中到了側門前開始商量去哪兒。
要說首選當然是長安最繁華的東西兩市,尤其是東市就挨著平康坊,方便。可惜兩市的開市時間都很晚,現在坊門都沒開,即便有心要等時間也太久,天寒地凍的誰能受得了。
九娘歪著頭咬著手指頭想了一會兒,“要不咱們就去開化坊的大薦福寺吧,今天那裡有廟會”
柳輕候二話不說,“啪”的打了一個響指,“走!”
走出去叫了一輛馬趕腳,在車夫對他們這一對組合無比驚詫的目光中上了馬車直奔開化坊大薦福寺,車都走好一會兒了柳輕候才猛然想起,常建可不就借宿在大薦福寺嘛,逛廟會帶訪友,一舉兩得,很好很好。
穿越過來已經好幾個月了,關於開元朝的許多事情都已了解,自然也就知道這時代的佛寺跟後世很不一樣,譬如長安城中的佛寺裡都會有免費的僧舍和齋飯提供,即便不免費錢也收的極少,所以歷來很多身家不豐的士子們進京後就喜歡借宿其中。
一路到了薦福寺正好廟會剛開始不久,看著眼前人頭湧湧的熱鬧場景,柳輕候頓覺心懷大暢,就連天氣都不那麽冷了。
會了車錢兩人一頭扎進人群,東逛逛西看看,這吃吃那嘗嘗真是好不快意,唯一煩人的就是被人看的太多了,尼瑪表情還一個個那麽誇張。
不過這也是無奈,一個清俊的小和尚帶著一個明豔如花的美女逛街,而且為怕人多走散小和尚還緊緊牽著美女的手,這樣拉風的組合人要是不看不吃驚還就真日怪了。
要是一般人還真受不了,但柳輕候的穿越客心態實在強悍,我特麽帶自家妹子逛街礙著誰了,一個個閑的蛋蛋疼。反正老子又不是為你們活的,而且跟你們全世界都非親非故,愛瞅瞅愛看看,誰不爽誰輸。
直接無視掉他們,繼續拉著小丫頭東串西鑽,盡情享受號稱封建王朝兩千年繁華最巔峰的開元盛世。
串來鑽去,最終在表演百戲的場地前停住了。這時候但凡有廟會必定有百戲,只不過柳輕候對那些吞刀吐火頂缸爬竿子什麽的不感興趣,後世電視裡看的多了,難度系數也遠比你們這個高,唬不住哥!
真正讓他目不轉睛興致盎然的是百戲中的幻戲,也就是後世所稱的魔術。
眼瞅著場中那老者往地上放一個空瓷盆,眼瞅著老者往盆裡放土,種瓜子澆水,然後眼瞅著瓷盆裡開始鑽出小苗,見風長成藤蔓,然後開花結瓜,再眼瞅著瓜就熟了,老者當場摘瓜殺開,紅豔豔的動人眼目。
這可是已經進了冬天,可是除了皇宮就沒有什麽反季節瓜果蔬菜的開元,居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活生生整出西瓜了,那表演者還敢當眾切開讓人分嘗其味。
屌爆了有沒有,
有沒有!柳輕候在圍觀的人群中又是招手又是叫,終於如願以償拿到一小牙西瓜,入嘴……不甜,但它確實是有汁有水的西瓜味兒,牛叉,太牛叉了。 其實這個名叫“瓦器種瓜”的幻術極其有名,N多唐人筆記,乃至《太平廣記》和以取才嚴謹著稱的《資治通鑒》中都有記載,柳輕候後世不止一次在書中看到過,也一直是不信的,沒想到現在在眼前活生生上演了,又怎能不興奮。
這還說個鳥啊,必須重賞,多給錢,要不對不起人家這門讓人目眩神迷的本事。
收過一遍錢後老者開始繼續表演,還是種瓜,不過這回大西瓜變成了小甜瓜,種的地方也由瓷盆變成了手臂。老者用刀當眾割破手臂,然後往破口裡摁一枚瓜子,然後就那麽出苗兒結蔓開花結果了。
場面有些血腥,加上種的地方實在是……所以柳輕候沒有再跳著要求嘗瓜,只是一邊饒有興致的看,一邊聽旁邊顯擺見多識廣的觀眾吹噓號稱幻術第一的魚龍曼延。
這個名字柳輕候以前也在書中看過,是個大型綜合性幻術表演,同時也是隋唐間朝廷大型慶典活動的必備節目。其中尤以大業二年隋煬帝在東都大朝會中的那一次最著名,記載也最詳細。
據書中記載的描述,這個幻術的表演效果是先有佛舍利憑空而來在場中飛舞嬉戲,然後舍利跳躍間場中頓時望之波濤滾滾,魚蝦蟹貝一一畢現,高潮處是突然出現的大鯨魚噴霧翳日,倏忽化成長達七八丈的黃龍虛空盤旋飛躍。因是有這麽個結尾,所以此戲又被稱為“黃龍變”
柳輕候聽那人說的津津有味,心中暗自感歎,可惜了這麽好的玩意兒啊,它怎麽就能失傳了呢?這尼瑪活生生就是隋唐版的特效製作啊。
吐槽到特效,柳輕候心中驀然一動,腦子裡乍然閃現的靈光讓他自己都激動不已。
這下子可就更不會走了,跟小丫頭一邊滋滋有味的吃著糖炒栗子一邊靜等表演結束。
胳膊上種完瓜又表演了兩個幻術, 老者至少收了四遍錢後終於敲響了散場鑼,休息時間到了。
人群散去,柳輕候逆著人群走到老者身邊嘀嘀咕咕了好久,最後把一包還沒動過的糖炒栗子塞給老者負責敲鑼收錢的小孫女后才回到九娘身邊。
“你跟他說什麽了?”
心情大好的柳輕候笑眯眯幫著理了理小丫頭有些散亂的面紗,“這是個有真本事的,好事兒好事兒。今天這大薦福寺還真是來的不虛此行。走,隨我拜客去”
大薦福寺跟大慈恩寺一樣不負一個大字,廣開方便之門的地方很偏。
負責管理的是個垂垂老矣的昏聵老僧,柳輕候帶著九娘一路找過來,跟老和尚說了幾句話卻是牛頭不對馬嘴,索性不再打擾他老人家窩在牆根裡曬太陽的美好時光,自己入內去找。
院子很大,蓋著一排排僧舍式樣的房間,遠看著倒是整整齊齊,但入內之後環境卻並不好,黃土場子的地面上垃圾很多,還不夠平,稍稍有點風揚塵呼呼啦啦就起來了。
院內進進出出的多是些年輕人,絕大多數都穿著代表士子身份的襴衫,只不過看著總是有些單薄,再加上面露菜色,人又因為天冷瑟縮著,整體瞅著就顯得有些不伸展,若非是個個眉宇間多少還有些靈秀之氣,可就顯得猥瑣了。
一般而言凡是寄宿在佛寺這種免費僧舍中的多是赴京趕考的貧寒士子,看著他們的樣子,柳輕候算是徹底明白了十年寒窗中這一個“寒”字的真實意義。
自古直至後世,寒門學子讀個書都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