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大娘子有些愣怔的看著柳輕候,和尚還是那個小和尚,隻是既沒想到他竟然敢如此吼自己,此刻全身釋放出的自信氣勢又是如此逼人,和尚好像又不是那個小和尚了。
受驚過度的愣怔之後,醒過神來的蕭大娘子也不知為何竟有些氣沮,“雖說是賽器樂,但畢竟是花魁大賽,許師如何上場?”
“誰說是許師一人上場了?變通,形式上要知道變通。再說,誰說九娘子就不上場不用琵琶了?”
兩人對話時老樂師站起身走了過來,“你是想在琴曲上下功夫?”
柳輕候聞言搖搖頭,在兩人的注視下嘿嘿一笑,“老先生好心思,不過還是差著一點兒,琴曲自然要換,但我的根本目的卻是要在評判身上用勁兒”
老樂師聞言眼中神采連連閃動,人也上前一步逼問道:“可有把握?”
“願與老先生一賭”
“賭什麽?”
“我若輸了願打願逐悉聽尊便,我若贏了還請老先生傾囊相授我洞簫技藝,如何?”
老樂師口中吐出一串與年齡絕不相稱的豪笑,“這搏戲老朽應下了,想學蕭看你的本事吧。大丫頭,既然都是死中求活,何妨看看這小和尚的手段”
老樂師一錘定音,柳輕候轉身過來看著蕭大娘子,氣勢猶在,臉上卻多了真誠,“未來十天我少不得要與九娘經常在一起,她在我眼裡就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妹子,這才十三四歲,大娘子你究竟有什麽好擔心的?嘿,想得可真多”
柳輕候說完也不等蕭大娘子答話,寬大的僧袍往後一背施施然出了老樂師的房子。
片刻之後,身後傳來蕭大娘子氣急敗壞的怒吼聲,“反了反了,許師你看,你看看,我這是雇了個阿耶回來嘛?”
第二天上午,陽光晴好,醉夢樓小花園的亭子裡,柳輕候又見到了大眼高鼻的青春美少女。
美少女雙目生輝分明是有很多話要說,卻被柳輕候一按手給壓了下去,“什麽都不用說,你想說什麽我都知道。時間緊急,記譜吧”
隨後的一切便一如初來醉夢樓那幾日的情景,柳輕候站在亭子一側斜依著亭柱目光悠遠、執蕭吹奏,九娘則單手支頜看僧袍飄飄,聽蕭音嫋嫋,身下微微泛黃的竹紋紙上燕樂半字譜如水流光。
前些天一直在外面跑,這十天裡柳輕候沒出醉夢樓一步,就連睡眠都很少,天天跟老樂師及九娘熬在一起。
第十天晚上柳輕候美美的洗了個澡,泡在寬大的風呂裡整個人舒服的簡直要呻吟出來,洗完隻覺全身的疲憊一掃而空,隱隱然的戰意升騰,竟對明天的正式比賽充滿了期待。
明天上場的雖不是他,但作為整個比賽的操盤者,他對醉夢樓表現的看重一點不比別人少,畢竟算起來這可是他到大唐之後乾的第一件正經事兒。
這感覺跟後世初次參加工作後首度獨立負責一件工作時的心情真的很像,時間雖然隔著一千三百年,熱血的少年情懷卻是古今如一。
安逸的日子誰都想過,但事情也必須要有,要做,如此才是真正的生活。
洗完臉紅撲撲的走出澡房,首先就看到九娘,以及她手上捧著的那一套新僧衣,“這是大姐讓人給你做的,跟我那件七破間裙用的是一樣的料子,快進去換上看看”
見柳輕候不動,小丫頭把衣服往過一塞後張牙舞爪的強行把他又推了回去。
有人給做新衣裳還有啥不高興的,換就換唄。
新僧衣的裡衣外袍取的都是玉色,料子什麽的柳輕候也分不清楚,只知道根據手感判斷必是絲綢的一種,僧衣裡還裹著一雙多耳芒鞋,同樣用的是玉色。 一身換完,柳輕候心底遺憾的歎息了一聲,這套職業裝用料確實不錯,可惜就是式樣太扯淡了。
外面小丫頭早就等的急不可耐,等柳輕候出來後一看頓時大眼放光,小鳥般輕盈的繞著轉了一圈兒,口中咯咯笑道:“好個俊俏小和尚,就是放在大慈恩寺也是一等一出挑兒的人尖子了”
分明是想調笑別人,結果太嫩之下調笑的話還沒說完,自己臉倒通紅了,於是小鳥就輕盈的飛走了,隻有嘰嘰喳喳的聲音傳來,“記著,明天就穿它”
柳輕候看著九娘的背影很欣慰的笑了笑,“還有調笑的心思,好,不緊張就好”
一夜安眠,第二天早晨起來吃飯時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對,所有人都透著鄭重其事的緊張,以至於特別加菜的早餐吃的都有些草草,給柳輕候的感覺像極了後世大考第一天的早晨,很熟悉很親切。
後世大考經歷的多了,以至於柳輕候成了心態最好,也是吃飯最香的那個,換來的是蕭大娘子責其沒心沒肺的一瞥,以及小丫頭敬佩的眼神。當然也吸引到了丫環們惋惜的眼神,哎,多俊俏個小人兒,可惜卻是個和尚。
蕭大娘子強按住性子等柳輕候吃完,豐腴的身子當先往外走去,就此一條可見柳輕候在醉夢樓中地位已與剛來時有天淵之別,隻不過眼下這種地位不牢靠的很,一切還要看今天的表現。
這樣的大日子誰也沒心思乾別的事兒了,醉夢樓裡除了四個強留下看家的,其他人都隨在蕭大娘子身後,倒是顯得浩浩蕩蕩頗有氣勢。
比賽的場地就在距離北裡不遠的保唐寺外,所以也就沒乘車,柳輕候一出門就感覺人多,等到走出中曲轉入平康坊主街,入目所見熙熙攘攘一片人頭,人頭裡各式各樣造型的高髻與各種材質的簪釵爭奇鬥豔,空氣中脂粉香味濃的都有些熏人了。
看樣子這中曲南曲的人怕是都出來了,柳輕候伸手一牽,將親自抱著琵琶的九娘護在胸前頂著鋥亮的光頭匯入花枝招展的人海之中。
柳輕候感覺自己這群人走著走著就成了焦點,除了他那與環境極不協調的拉風造型外,從人群中幾乎沒多少掩飾的評論可知衝著的就是醉夢樓。
現下周圍的人不是出自中曲就是南曲,相互間說到誰大家都知道點兒,醉夢樓今年居然還敢參賽,就憑這一點想不成為焦點都難。
人多,議論的多,聲兒又大,話更不好聽,正是這些議論將醉夢樓的處境與世態炎涼顯露的淋漓盡致,對於這種大規模的群體攻擊柳輕候也沒什麽好辦法,隻能護住九娘埋首前行。
等保唐寺內高塔在望的時候情況終於好了很多,這是因為平康坊外湧入的更多人衝散了中曲南曲人群,由此帶來的後果是人越發多到摩肩擦踵的地步。擠的柳輕候直發心焦,我靠,這有點兒屁事兒就喜歡扎堆看熱鬧的性子感情是祖傳哪,唐人還真特麽閑的蛋蛋疼。
保唐寺跟這時代的任何一個大廟一樣在寺外都有一個碩大的空場,能供很多人聚集甚至在此做買賣,也就是古人所說的廟會一詞的出處。這是平康坊花魁大賽第一輪四個分賽場中的一個,同時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個。
參賽者終究是有些特權的,終於擠進保唐寺前空場上劃出的參賽者等候專區時柳輕候長出了一口氣,麻蛋,咱穿越都沒死,剛才卻差點沒擠死在路上,還開元盛世呢,這組織大型活動的經驗跟後世簡直沒法兒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