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貢生名額拿到手後除了為牡丹之事回了一趟漏春寺之外,柳輕候幾乎就沒有出門,就連醉夢樓戲場去的都少,他已經慢慢找到了後世備戰高考時不瘋魔,不成活的狀態。人很瘋魔,備考的效率也很高。
不過他畢竟是與常建同住,又有蕭九娘子隔三差五親自來送食盒,加之不定期來訪的王縉、楊達,總算不是完全與世隔絕。戲場以至於長安市井和朝廷中的事兒都能從他們口中聽聞。
距離張道斌那次來過之後約半月時間,醉夢樓戲場進宮了一次為惠妃娘娘搬演小戲,因興慶宮還在擴建之中,所以小戲搬演是放在大明宮,來看小戲搬演的嬪妃及宮人很多。
整場表演非常成功,惠妃娘娘也非常滿意。自打兩年前王皇后被廢之後,武惠妃就是當今宮中最為受寵的嬪妃,身份地位擺在這裡,滿意之後賞賜的手面兒自然就小不了,醉夢樓戲場可謂是滿載而歸。
跟這些有形的賞賜比起來,柳輕候其實更在意的是這次進宮並成功表演帶來的廣告效應,以及由此給戲場上下工作人員激發出的歸屬感與凝聚力。
這次入宮表演可謂是從形式上向長安乃至整個天下昭告並確立了醉夢樓戲場在小戲搬演上的第一地位,這讓近來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的眾多新戲場很難追趕,也使他們試圖從醉夢樓戲場挖人的舉動變得更加艱難。
在一個新行當裡這一步的領先地位實在太重要了。醉夢樓戲場的生意由此也變得更加火爆,票價及內部諸多消費價格趁勢調漲三成的舉措居然波瀾不驚的就被觀眾們接受了,看來觀眾們心裡已經接受了醉夢樓就值這個價。
隨之而來的便是收入的增加,距離收回成本投入已經非常接近,這也就意味著只要不出意外,年後柳輕候就可以開始分紅拿錢了,這讓他的心情連續好了很多天。
戲場進宮表演那天,盡管大明宮裡來看的人很多,但其中卻不包括皇帝李三郎,人壓根兒就沒來。
這個消息是帶隊進宮的蕭大娘子親自上門告知柳輕候的,她說這個消息時強忍笑容的神情很明顯,並且不時拐彎抹角的刺說某人小心眼兒,不過眼光卻不錯。
柳輕候聽的很尷尬,後來實在忍不住之後索性起身把得意洋洋的蕭大娘子強行推出了院子,盡管如此,大娘子那魔性的笑聲依舊翻越院牆貫腦而入。
當天晚上的食盒是九娘子親自來送的,看著她那臉上故作神秘的謔笑神情,柳輕候決定三天之內,至少是三天不要跟她說話,要不然就是自找調侃,此實非智者之所為。
戲場經營的很好,戲場之外跟柳輕候有關系的人則是各有不同。
王縉還是把柳輕候建言的話給聽進去了,到中書省任職之後他保持了足夠的低調。話幾乎不說,該做的能做的事盡全力做好,反之則絕不逾越。言行都很中庸。
這讓他在剛剛經過大清洗之後猶在動蕩的中書省有了一個不錯的口碑,上官們印象不錯,同僚也不反感,對於一個剛進入新部門的新人而言,這開局不顯眼,卻很穩當。
王縉得以左遷中書右拾遺的關鍵人物張九齡有了新動向。太常寺少卿與他而言確實只是個過渡性的臨時安排,赴任沒多久便被調出京師出任冀州代理刺史,就此遠離政治中樞。唯一可堪安慰的是刺史是流內四品官,他也由此正式跨入四品行列,距離中高級官員分界線的三品又近了很多。
張九齡離京赴任那天王縉是親自去送的,
據他回來講說,那天的灞橋邊是熱鬧非凡。朝中官員本已很多,白身士子們更多,當天當場吟出的贈別新詩不下百首之巨,柳枝則是多的馬身上根本插不下,盛況空前。 隻從這贈別場景大約就能看出張九齡雖是出京,但其官場前途卻被普遍看好,而其行將接掌文壇盟主的態勢也進一步彰顯。
王昌齡出京了,是他主動要求的。王縉在閑談間提到此事時還覺得不可理解,畢竟唐朝官員們的戀闕心理不是一般的深,只有拚命進京和不得已出京的,王昌齡這樣的舉動實在少見。
因是如此王昌齡的出京就異常順利,甚至為了鼓勵他這一舉動,吏部還給他升了品階,於是正九品的上階的秘書省教書郎就此變成了從八品下的三門縣丞。
因為在秘書省時跟同僚關系處的不好,王昌齡離京就顯得很寥落,送行的人很少,且基本上都是柳輕候這樣的白身士子。但他本人情緒卻很高漲,不僅看不到一點離愁,意興飛揚的跟那些離京要往邊塞建功立業的士子們有的一拚。
要說最春風得意的就得數名利兼收的楊崇義了。張說罷相之後朝廷雖未大張旗鼓的更改封禪之封賞,但小范圍內確實做了不少調整工作。
就是在這次調整中楊崇義六月份時拿到了一個勳官,且品級還不低。勳官無實職更無實權,同時也沒有俸祿,但這些東西對楊崇義本就不重要,他看重的是勳官所帶來的見官不拜,以及死後可以光明正大寫在墓碑上的榮耀。
這個勳官到手意味著他社會地位的提升,意味著以後與官場中人酬酢時能更平等從容,而這正是楊崇義夢寐以求的。
名到手沒多久利也來了,說來這倒跟王元寶關系巨大。王元寶果真是倒大霉了,這個霉大的幾乎是身死族滅,雖然最終僥幸苟全了性命,但其所控制的商賈貿易卻損失極其慘重,其中楊崇義就是咬到最大塊兒肥肉的那人。
登門祝賀楊崇義得勳的那次柳輕候大醉,因為那天的楊崇義實在太熱情也太動情,根本沒給他保留酒量的余地。
事後柳輕候從汪大用口中隱隱綽綽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后宮,準確說是惠妃娘娘發揮了看似極小卻具有關鍵性影響的作用。
距離近的大約如此,距離遠的早已離京的裴耀卿那邊也有消息傳回。早在他當初赴任宣州的路上,宣州境內暴發大水衝毀河防,彼時之州衙因為沒有朝廷詔令而不敢擅自征發徭役加以修複。
裴耀卿甫一到任當即雷厲風行的調集人財物力開始修複,結果工程開始沒多久,朝廷左遷其為冀州刺史的詔令就到了。
宣州是中州,冀州則是上州,雖然都是刺史,但品階卻是不同,這分明是升官,常情來看趕緊走都來不及,但裴耀卿卻因擔憂河防工程而抗旨不行。
他居然就強留在宣州天天親自上堤督工,就這他人還沒走, 宣州已有百姓自發串聯要給他立德政碑。而在之前任官地濟州,他的德政碑早已峨峨聳立。
聽到這個消息柳輕候感慨了許久,並於當晚給裴耀卿寫了一封長信,第二天交錢後借由兵部驛遞系統寄給了裴耀卿。
就是在這各有所忙中時間飛快流逝到了新年,因無色放心不下漏春寺而執意不肯來長安過年,柳輕候過年就只能舍長安而就漏春寺。
這一次蕭九娘子沒有隨行,盡管她很想,但話剛出口就被蕭大娘子揪著耳朵給鎮壓了。小丫頭耳朵足足被揪了小半個時辰,人也被罵了小半個時辰,以至於九娘子以後一聽見“小沒良心的”五個字就全身哆嗦,面如土色。
兩個人在山裡,還趕上無色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牡丹和馬上,這個年過得怎麽樣也就可想而知了。柳輕候實在無趣,加之懶病發作不願去幹侍弄牡丹的力氣活,遂就延續著宣陽坊的生活節奏,讀書、練字、寫詩、背策論,只在天氣晴好的時候才偶爾上山轉轉發散發散。
上元節三天一過完,柳輕候就迫不及待的要走。他發現自己就是個賤皮子,後世被鋼鐵森林逼的透不過氣的時候天天羨慕山野悠遊,恨不能老死於林泉之下。如今穿越過來反倒又嫌棄終南山中的冷清了。
對此他心中也是暗罵自己終究就是一俗人,隱居什麽的隻適合放在嘴上裝裝叉,真要當個日子過起來立馬兒就慫了。
留下兩百貫的錢財後正月十七一早回了長安,常建正窩在宣陽坊寫《白蛇傳》的後續劇本,他這也是在為即將到來的科舉考試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