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進京沒幾日，王通這邊就得到了消息，他經常幫族長處理事情，人頭熟，只是具體事情還不清楚罷了。

這日，他特地找族長大伯打探消息，這才知道王鵬進京居然是為了王睿的親事，而更讓人吃驚的是，王睿居然要娶吏部尚書的嫡女，這番際遇，登時驚得他目瞪口呆。族長也不以為意，畢竟當時他剛聽到消息的時候，也是這麽驚訝的。

王通渾渾噩噩地離開族長家後，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這會，他是終於急了。原本他遲遲不上京，一則有些自矜身份，自己可是族長一脈的，還是嫡親侄子，二則他認為，王睿要在翰林院待好幾年，去了也顯不出他的能耐來，倒不如在族中繼續尋摸機會，三則，他不願意放棄族長這條線，畢竟他已經付出太多心血了。

可如今情況明顯不對了，照王睿這個勢頭下去，他以後就是想給人家跑腿，人家都不見得要了。尤其重要的是，王鵬這次出門，卻沒有知會他，這是不是表示，王鵬已經對他不滿了?

想到這，他就再也坐不下去了，他要馬上趕過去，最好是追上王鵬，到時在王睿訂婚的時候，好好幫襯一把。想到就做，他一向是幫大伯辦事的，這次既然要走，自然是要跟他說一聲的，隨後他就跟大伯說了。

原本他以為，自己離家也就是一件小事，應該一說就通的，然而，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就這麽點事，居然會鬧騰得那麽厲害了。他的族長大伯居然不想放棄他這個廉價的勞動力，他一想起來，就有冷笑的衝動。

那日，他去找了大伯，這麽多年了，總要有始有終的。王通對著大伯懇切道:“大伯，我最近打算離家，出門去奔個前程。”

族長顯然被說愣了，“這，這合適嗎?你年紀也不好了。”

王通聽了，臉色卻難看了，這話勾起了他的不滿，大伯也知道他年紀不好了，結果至今還是個跑腿的，一個正經的職司都沒有。不過此時卻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他接過大伯的話頭道:“正是因為年紀不小，才更要出門。如今要是再不拚一把，這輩子怕是就再也沒機會了。”

族長發現他主意太堅定了，不像沒有目標的，於是面色不善地問道:“你想投奔誰?”他倒要看看，是誰在挖他的牆角。

王通對此倒沒有隱藏，“我打算投奔王睿侄兒，他正年輕，正需要人幫襯的時候。”

族長想到前幾天，王通才打探過王睿的消息，如今就要去投奔他了，“你想去投奔，人家就會接納你嗎?”王睿是那麽好說話的人?想到上回王睿離家時，多少人想要跟著去，結果他都拒絕了，哪怕是王鵬出面拒絕的，可也證明他絕不會隨意接納人的。

王通笑了笑，“大伯放心，上次進京時，王睿侄兒對我的印象不錯，想來是不介意賞口飯吃的。”

放心?放個什麽心啊，他此時隻想破口大罵，“那你家裡?”

王通對這些都是考慮過的，“無妨，亮兒是個大孩子了，家裡不用擔心。”

之後，族長就沒說什麽了，只是臉色很不好看，最後隻說自己要好好考慮考慮。

王通雖然不明白，他出門奔前程，他大伯有什麽可考慮的，可對方到底是他敬重多年的長輩，他也不願多想。

第二日，大伯來找他了，卻是跟他說，下回一定給他謀個職位，其實他不必出門，也能奔前程的。然而這回，王通卻是不信了，這種話，他沒聽過十回也聽過八回了，每回都說得跟真的似的，卻回回落空。於是，他就說，族中能人眾多，

若真有職位，給其他人也是一樣的。大伯見說不通，倒也沒有強硬要求他不準離開，隻說讓他再想想。王景擔任族長多年，自是以全族為己任的，所以他自是非常看重王睿的前程，可這並不代表他就沒有私心。王通是他這一脈出名的能人，他還打算讓他將來幫襯兒子的。這要是去幫王睿，那他們這邊就沒有幾個拿得出手的人了。

一想到王通要離開，他立馬就覺得哪哪都不對了，越想越不舒服。不過，他也知道王通若是跟了王睿，自是比待在族中更有前途，自己若是出面干涉，怕是會被王通忌恨，將來王通若是不肯盡心幫忙，那他就枉費心機了。

想了又想，終於決定連夜給自己的弟弟王泯一家送信。王泯是個非常沒本事的人，就有一點好處，那就是聽話。當年王泯為了自己的長子，在他跟前撒潑打滾，只為了求一個職司。後來，在他安排了職司後，王泯當場就說了，以後有什麽用得到他的，他決無二話。如今，正是用到他的時候了。

他打算讓王泯回來，好好勸勸王通，多說說族中，甚至他這個族長的好話，最好能說通了。不然，王泯怎麽也是親老子，是打是罵，王通這個侄兒也得認了，也不能忌恨誰，可惜，他高估王通父子間的情分。

第二天一早，王泯就出現在了王通的家裡。

王通剛上去打了聲招呼，王泯就虎虎生威地走上前去，直呼了他一個耳光，“你一天到晚地鬧騰什麽呢?當年不就跟你說過了，讓你安安生生地給你大伯跑腿，你大伯自會賞你一口飯吃。”

王泯有自知之明，他是個非常平庸沒有本事的人，如今能過成老太爺的日子，全賴他的族長大哥提攜，所以他也最怕得罪他大哥。如今，王通得罪族長了，在他看來，簡直不可饒恕，所以他一上來，就打算將王通打服，而不打算聽他大哥的，用什麽懷柔手段。在他看來，王通這麽多年，都沒有一個正經差事，那就是個沒本事的人，既然如此，哪來的資格，讓他好言好語?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王通這會雙眼赤紅，眼中發狠。王泯見了，都唬得不敢說話了，他一向是個欺軟怕硬之人。

王通大哥王永生怕父親不給力，把大伯交付的事情辦砸了，於是立馬接口道:“二弟，你看看你把爹氣得，還不趕緊跟爹認錯。”王永是知道自己的斤兩的，他如今能有個輕閑的職司，全賴他大伯，所以他大伯才是他最不能得罪的人。這次，他也是怕他爹沒把事情辦好，這才跟來了。

王永一打岔，王泯立馬緩過來了，他接口道:“還是永兒懂事。”說著聲音又轉為嚴厲，“王通，做人要懂得感恩圖報，你大伯幫了你多年，你怎麽能說走就走?”

王通哼笑出聲，“究竟是大伯幫了我多年，還是我幫了他多年，我心裡還是有數的。”這些年，他在大伯跟前，也就是個長工的待遇，倒是他對他大伯的事，真稱得上是鞠躬盡瘁了。

這話，王泯沒法接，王通的事，他知道的真心不多。可他還是有理由的，“可，可你大伯還幫你哥安排了職司，我們家的人都要感恩戴德的。”

王通素來知道他爹偏心，可這麽直白地說出來，還是覺得心寒。因為他哥哥受益了，所以他就要還債嗎?王通很是不以為然地道:“你也說了，那是大哥，又不是我。”

王泯氣得臉紅脖子粗，“可那是你親哥，一母同胞的嫡親哥哥。”

王通淡聲接道，“那又如何，這些年來，他可曾幫過我，可曾體諒我這個弟弟生活的不易?”說著，不懷好意道，“大哥要報恩，就自己去好了，哪怕為此多認個爹，想必也無妨。”反正他們一家子，不是對大伯崇拜得很嘛，認爹不是更好。

“你胡說，”王泯氣得叫道，隨後頓了頓，“不管怎麽說，你大伯既然讓你不要離開，你就待在家裡好了。”

王通強硬道:“哼，我已經決定了，這幾天就走。”

王泯手指著他，氣急敗壞道:“你要敢走，就別認我這個爹。”

結果卻隻換來王通的默不作聲，王泯顯是不可置信， 他對王通來說，居然就這麽什麽都不是了?“你，你……”之後的話，卻是接不下去了，這下面子真掛不住了，只能氣哼哼地甩袖出去了。

說來，王通對這個爹一直是有意見的。他爹打小就隻疼他大哥，在他們兄弟年長後，他爹曾求著大伯給大哥安排職司，卻把他扔下，說是給他大伯跑腿的。這一跑就是二十年，至今他還是個跑腿的，他爹見了，卻對他沒有半分心疼。

王通在父兄走後，趕緊去找妻兒了，有些事情要盡快。王通的妻子，看到他臉上的巴掌印，很是氣惱，“他爹，這可怎麽好，我去給你冷敷一下。”她的公婆每次來，都沒有好事，天天只會給他們家找麻煩。

冷敷了後，王通叫了妻兒都坐下，才開始說了緣由，他打算投奔京城的王睿去，族長不同意，而他爹正是族長找來阻止他的。

王通的十五歲的大兒子王亮聽了，卻是眼前一亮，“爹，你終於要離開了呢?”

王通很是意外，“你很希望爹離開家裡?”怎麽也是出遠門，他對自己這個爹，就沒點情分，看著不像啊。

王亮卻道:“爹不知道，你雖然累死累活地乾，可族裡老有人說，我們是沾了伯祖父的光，我們這就讓大家看看，我們究竟有沒有沾人家的光。”

王通聽了，很是心酸，“委屈你了。”王通這會越發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隨後，王通又私下交代兒子，如果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困難，可以去找王鵬族叔，隨後又說了王鵬家的地址。

第二天，他就抹黑出了門，大清早就乘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