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昊三十年,秋
王睿成親的日子日近,家裡也是忙忙碌碌地,不斷地粉刷屋子,布置新房,然後把整座宅子弄得更喜慶點。人家本就是低嫁,如此,家裡怎麽也不能讓人瞧著太落魄了。果然努力沒有白費,沒多久,女方家來量尺寸時,看到煥然一新的屋子,很是滿意,覺得人家重視自家的姑奶奶。之後,對方的言談間就帶了幾分盈盈的笑意,哪怕有意見的時候,語氣也好了很多。
而除了改造房子之外,王睿自己也要縫製些新衣,買些新掛件,然後再給下人們加點福利,再各置一兩身新衣,這是打算在他大婚的時候,讓大夥都穿上的。而酒席請貼之類的事情,也已經交代給通叔去辦了。酒席方面,已經跟酒樓說好了,到時他們來家裡,置辦席面,酒肉也是他們去購買。請貼呢,因為他在京城的朋友不多,請的人也就不多了,左不過是翰林院的人,以及留在京城的幾個同科。
安排好事情後,就是等待父親他們過來了,雖說早有書信告知如何辦事,可父親到沒到,總是不一樣的。結果,直到成親的前幾天,父親他們才姍姍來遲。一時,他都不知該說父親不重視他這個長子了呢,還是該說父親對王通的能力太滿意,以致撒手不管,全由通叔去辦,但不管怎麽說,父親到的時候,該準備的事情,基本都準備好了。
其實,王鵬來得晚,並不是這兩點的原因,當然信任王通也是一個原因。真是情況是,如今的王鵬已經是主簿了,不像當初,只是個書吏,可有可無,他實在是請不出多少假來。這要不是親家實在位高權重,就是這麽點假期,他都請不出來,如今雖然來了,也是想著,緊趕著把婚事辦了的。
轉回康家,雖然康敏此前是站在漩渦中心的,無人敢靠近,可如今既然是安全著地了,大家也就沒那麽多顧忌了。如今,康父依然穩穩地坐在吏部尚書的位置,自然過來給康敏添妝的人就絡繹不絕了,以致康敏的嫁妝從預備的八十台,如今已經悄然向一百台邁進了。
王鵬到了後,查閱了一下聘禮,發現其他的都齊全了,最後又添上了三千兩的聘金,看上去很是豐盛。然而在女方曬嫁妝時,他們才發現新娘的嫁妝十分豐厚,新娘不僅有京城的四個旺鋪,還有兩個莊子,還有那一堆名貴的首飾,珍貴的衣料藥材,那完全是把男方比下去的節奏。這點讓父子倆都有點尷尬,發現自家似乎給的少了。
要知道,他們父子當初就打定主意,要低調地辦事,如今也是這麽做的,只是不想女方完全沒有這個意思,這下就尷尬了,顯得他們太小心了。
比起王睿來,王鵬顯然更有想法,他想的是,兒媳婦都有兩個莊子了,自家兒子名下卻一個都沒有,這可不行。於是,王鵬找了王通,讓他隨時留意著,將來務必要買兩個,不,四個大莊子掛到王睿名下。王睿知道後,嘴角抽了抽,覺得跟自己的媳婦比嫁妝,略蠢。當然,這話他沒敢跟他爹說,不過倒是終於把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了,這些年來,這麽多錢,他還真是沒處花去。
婚前最後一天,王鵬有些惆悵,兒子長大了啊,心裡有些微妙的不舍。王睿自己呢,也有些不安,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樣的人,不知道脾氣大不大,會不會難相處。
康家,此時康母正在跟女兒說貼心話,“若是夫婿是個好的,你就跟他好好過日子。若是他敢給你委屈受,你也不用怕,直接回來告訴爹娘。你爹可是管官帽的,到時有他好看的,再說,你還有幾個嫡親的兄弟,
他們也不是吃素的,自會給你討回公道的。”康父雖然覺得妻子說的話,太沒水準了,怎麽能把他說成公報私仇的人呢?不過,此時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於是只在一旁點頭道:“對,對,有任何委屈,敏兒都回來告訴爹,爹給你主持公道。”為著去歲的驚險,如今的低嫁,康父到底覺得有所虧欠,如今巴不得能好好補償一二。
康敏聽了,破涕而笑,直點頭道:“好,我不會讓自己委屈的。可是,可是我舍不得離開你們,離開這個家,嗚嗚嗚。”她把自己的惶恐都發泄了出來,她不知道對方的性情如何,準備得再多,還是有些不安。她不知道對方會不會遷怒於她,這段婚姻的開始,就不夠圓滿,但願他們能走得長久。
康母可不知道她想的這些事,隻以為她是不舍得離家,還笑了下,摸了摸她的頭道,“傻孩子,女兒家哪有不嫁人的。你也不用愁,等過個幾年,就讓你爹把女婿外放了,到時你們就能安生地過自己的小日子了。將來,再過些年,等事情都淡了,你們夫妻到時再回來。”
康敏也不想讓父母擔心,勉強點頭,表示自己想通了,這才各自散去。
很快就到了新婚日,這日,王睿找了些同僚同科一起去迎娶新娘,過五關斬六將的,總算把人迎娶回來了。
第二日,新媳婦敬茶時,娘居然拿出了一個價值連城的玉鐲,連康敏都愣住了,這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這跟她珍藏的首飾都是一個水準的。而娘則笑著說,“這是你們公公,早年機緣巧合得到的,早早就備下了,打算當傳家寶的,你是長媳,自是給你的。”
王鵬聽了這話,擺出一副高冷的模樣,大郎見了倒笑了,“給你,你就拿著吧。”
其實,王鵬也是被人家的嫁妝給刺激的,所以就把這個早早拿出來了,不然他是真打算當傳家寶,而不是見面禮的。為了大郎不被新媳婦看不起,嫌他們家沒有底蘊,王鵬也是拚了。
鬧鬧哄哄好幾天,直到三朝回門後,婚事總算是圓滿結束了,王睿也不舍地送家人離開了。之後的日子,他們夫妻在相互試探中開始相處,索性雙方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相處起來就和諧多了。
王睿對自己的小妻子還是滿意的,不是個糊塗人,知道輕重,也知道他是她目前最好的選擇。因此,嫁入王家後,從沒嫌棄過他們家門第低微,身上也沒有太多貴女的傲氣。不過,有得有失,娶妻後,可能帶來的麻煩,他也是有數的。不過,他並沒有太悲觀,他一向極有耐心,並不計較一時得失,時間還長著呢,未來怎麽樣,誰也說不清楚。
他認為,豫王之所以盛寵,完全是當今捧出來製衡太子的。畢竟當今聖上,目前春秋鼎盛,自不希望朝中有人站隊,各個惦記著從龍之功。若是聖上,還能當二十年皇帝,那麽估計小皇子上位的可能性,就大增了,如今想那麽多,也就不必了。退一步說,就是真到了那一步,那大不了就致仕吧,致仕要是還不行,那就到時候再說了。這麽一想,他都有些危機感了,他甚至覺得自己應該握有一定的兵權,這才能保家小平安。隨後,就覺得自己應該跟馮家,尤其是周家該多走動的,事後,他就吩咐通叔,以後多留心這兩家的大小事,有什麽事,都要記得備一份禮。
而如今,比起他只要往翰林院一窩,他妻子的日子反倒更難過。他一直在翰林院當差,婚前婚後真沒有多大的區別,畢竟翰林院是個清水衙門,裡面功利心重的人並不多,所以找他麻煩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倒是聽說,他的妻子出門時,曾被人奚落。對於這點,他就無能為力了,畢竟不管她嫁給誰,也尊貴不過那兩位皇子去,怎麽看,她都是注定要被奚落的。唯一好的是,她不曾為此而回家撒氣,這也就行了,他很滿意。
要說落差,康敏絕對是有的,以前她是二品尚書的家眷,如今只是七品官的內眷,在京城是個人,都能對她擺臉色。可康敏更明白,她不能一直躲在家裡,總有些人脈要維系的。從小,她接受的教育,就是如何當大家主母,要為夫君打理內宅,要跟那些同僚的夫人處好關系。若是她一直呆在內宅,這些人脈,怕是就廢了,所以哪怕為難,她還是堅持參加那些聚會。
只是即便如此,她也沒想到,插刀的會是那幾個,她一直以為是朋友的人。從小,她就是聚會時的中心人物,哪怕其中有父親的緣故,可她也自認為,從沒做錯過什麽,她一直以為,跟那些朋友之間,是有幾分真感情的。然而,這幾次聚會,她才明白,大部分人都是嫉恨她的。
有一部分人, 直接就不理她了,另有一部分人,名為安慰實為諷刺她。她們說,夫君娶了她,就是得罪了太子跟豫王,將來怕是沒什麽前程了。他們還說,如此對她卻是件好事,丈夫沒了前程,她就可以拿捏住丈夫,自己就能過得舒心了。
康敏每次回來,都是情緒不佳,卻下次繼續參加。王睿對於她的做法很有些不解,既然不開心,又何必參加聚會呢?
這日,王睿終於看不過眼了,於是忠告道:“夫人,在什麽地位,維系什麽樣的關系。如今,我只是個七品的翰林院侍讀,其實不需要維系多少關系的。你若是煩悶,大可跟同階的幾位同僚夫人,一起出門散散心。至於你當初的那些朋友,其實並不是必須維系的,若是並非一路人,就不用勉強。”
康敏嚎啕大哭,她其實是不願擔著紅顏禍水的名頭,才想為他分擔一二。想著,如果別人在她身上撒了氣,就不會太忌恨他了。
王睿挑了挑眉,沒想到她居然是這麽想的,一時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以後別做這種事了,我不需要,嶽父母更會心疼。”再說,人性卑劣,你越是低入塵埃,越會被人輕踐,根本不會有任何幫助。
康敏對夫君的勸說,很有幾分感念,哭得就更傷心了。
王睿隻得安慰道:“只要三年期滿,我們就謀求外放,到時就能過自己的日子,再也不會受氣了。”
之後,康敏除了偶爾回娘家,或者應幾位翰林院同僚夫人的邀約外,其余的時間,就當真不出門了,就是有請帖,也是推說身子不舒服,不參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