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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聖》第一章 蓼莪
  六月末,盛夏。

  京城北郊。

  天空中火傘高張,驕陽熾赫。

  董家靈堂內的氣氛卻是悲思如潮、酸心透骨。

  董家的男主人董國強,幾天前因心髒病突發,猝然離世。

  這讓董家上下傷心欲絕,哀不欲生。

  董國強走的時候才四十八歲。

  正是年富力強要大展身手的好時候。

  他生前創辦的蝸牛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經過了十幾年的穩扎穩打,馬上就要到收獲的季節了。

  年前董國強還和公司高層計劃著要在兩年內把公司推上創業板呢。

  現在一切卻都成了空談。

  隨著董國強這一走,他們公司的前景立刻就變得撲朔迷離了。

  這天董家設靈堂告別董國強。

  娛樂圈裡有不少明星和大佬都蒞臨現場,向生前人緣頗好的董國強鞠躬獻花。

  一整個上午,靈堂內都絡繹不絕。

  董國強的妻子趙丹,二十三歲的獨生女董曉,在靈堂內披麻戴孝,隨著一個個親朋好友對董國強的傷心挽別,她們經歷了一次又一次錐心刺骨的創痛,眼淚不知道流了有多少。

  到下午的時候,賓客們來的少了。

  哭到死去活來的董家親屬們,眼淚也快流幹了。

  這時的靈堂內,氣氛顯得異常壓抑。

  眾人仍想哭,卻找不到一個突破口,誰都哭不出來了。

  快到下午四點的時候,靈堂裡走進來一個拄著木拐的男人。

  這男人身高足有一米八五,身材消瘦挺拔。

  留著一頭說亂不亂的卷發背頭。

  膚色黝黑,面相硬朗。

  滿臉都是不修邊幅的絡腮胡。

  眉宇濃重,目光卻很清朗坦蕩。

  額頭上似有橫紋,看著歲數應該不小了,得有三十五歲往上了。

  他穿的倒是很像個小年輕。

  一件折著領子的修身黑色POLO衫,將他挺拔的身材修飾的相當有型,肩膀尤其寬。

  下面是一條寬松的黑色大短褲,露著兩條剛健修長的“毛褲腿”。

  他左腳受傷了,整隻腳都打著石膏固定,沒法著地,必須用木拐支撐才能走路。

  他一瘸一拐的進了靈堂,先到家屬面前,很有禮貌的問候了家屬,讓他們節哀順變。

  跟著他向董國強的遺像獻了花。

  一般賓客獻花後給董國強鞠一個躬或三個躬,禮數就算做到了。

  這男人獻過花後,卻將木拐慢慢的放到地上,畢恭畢敬的跪到了董國強的遺像前,二話不說就給董國強磕了三個瓷瓷實實的大響頭。

  “咚!咚!咚!”

  聲音堪比鐵鍋墜地。

  這三個響頭磕下來,男人的額頭前都要磕出血腫了。

  “我的天!”

  這可驚著董家老小了。

  他們面面相覷,都想搞清楚這男的是誰啊?

  一般隻有董國強的近親晚輩才會叩頭。

  難不成,這人也是他們董家的子嗣?

  讓董家人更意想不到的還在後面――

  男人叩了三個大響頭後,並沒有起身。

  而是低頭跪在了董國強的遺像前。

  醞釀了沒三秒,就見他臉上“啪嗒啪嗒”的開始往地板上掉眼淚。

  他身體劇烈的抽搐著,明顯是在忍著痛不願放聲大哭。

  此情此景,惹得靈堂內的親朋友人們心痛不已。

  所有人都能看出來,

這男人對董國強的感情很深。  董曉鼻子酸酸的,哭乾的眼眶即刻又變得濕潤了。

  不忍看到這樣一個粗獷的大男人痛哭,董曉往前一傾身子,想要去攙扶男人,並幫他把木拐給重新拄起來。

  但還不待董曉邁步,跪著的男人就像壓抑許久的火山爆發了,突的撲倒在地上,捶著地嗷嗷的大哭了起來!

  一邊哭還一邊喊著:“董總啊,您怎麽這麽早就走了啊!嗚嗚!……您一生做善事無數,光是資助的貧困學生就不下百位,我們這樣的貧困生還沒來得及報答您呢,您怎麽就走了啊!嗚嗚嗚嗚!……老天爺啊,您為什麽對董總這樣的大好人這麽無情,蒼天無眼啊!”

  原來他是董國強生前讚助過的一個貧困學生。

  看著一個曾經的貧困生對董國強這般感恩,董家人和靈堂內其他友人都很難受,也很欣慰。

  他們都知道董國強生前是個大善人,經常做慈善的。

  這樣的一個好男人、好丈夫、好父親、好兒子,被病魔無情的奪走了生命,怎能不讓他們這些親友黯然神傷。

  很快,靈堂內就有人抽泣了,跟著男人一起哭。

  董國強的妻子趙丹和女兒董曉被男人撕心裂肺的哭聲刺激的肝腸寸斷,母女倆抱到了一起痛哭。

  董國強的老母親這時要在靈堂,看到男人哭的這般傷心,她非得心痛到哭死過去不可。

  “董總啊,您就是我們這些受資助學生的再生父母!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您為什麽走的這麽早啊,都不給我們一個報答您的機會!嗚嗚嗚!”

  又痛哭了一氣後,男人一邊哭一邊唱起了催人淚下的古詩: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勞瘁!”

  像董曉這種名校中文系畢業的文藝優質女,一聽詩的開篇就知道,這是《詩經》中的《小雅-蓼莪》。

  男人的嗓子不算好,很粗啞。

  又一直在哭著,他唱出來的這首《蓼莪》,單從藝術角度欣賞,可以定義為垃圾水準,全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在往外蹦。

  但配合上男人九回腸斷樣的哭泣和靈堂內的悲傷氛圍,這首詩就像是臘月的寒風刮起了戈壁灘上的沙礫,一刀重過一刀的割在了每個人的心頭。

  “瓶之罄矣,維之恥。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出則銜恤,入則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複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男人痛哭著高歌,越唱越是鏗鏘悲愴!

  字字泣血,肅殺悲涼!

  董曉就好像被一柄沉重的大錘給擊中了,男人唱的每一個“我”字,都在加重這柄大錘的磅數。

  當男人唱到“昊天罔極”的“極”字時,董曉的心就像被撕開了一樣,哭的一口氣沒導上來,差點沒當場暈過去。

  幸好她媽媽給她抱住了。

  男人冷不丁的往董曉身上瞟了過去。

  兩抹異樣的目光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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