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眾人轉身,門口已然站立著一位手搖折扇身著長衫的青年人,儀容俊朗,神情悠然,正笑著望著陳東等人。
“會之兄,你總是姍姍來遲,得罰酒三杯!”賈太學率先走過去,拉起那人就往席中走去。
“會之兄,嫂夫人一向可好啊?”沈太學笑著問道。
那人聽了沈太學語帶調侃的話,仍是神色自若。
“少陽兄,沈兄方才又在編排我麽?”那人一邊落座,一邊笑著問陳東道。
“賈兄倒是剛剛吟了兩句蘇前輩的詩作,沈兄麽……”陳東笑著說道。
“你這陳少陽,竟搬弄起是非來……”賈太學有些訕然地說道。
“這位兄台是……”那人卻不計較,而是轉向陸元甲問道。
“哦,這位是陸元甲,我的救命恩公,這位是陸鼎章陸總船主的千金,陸彩衣,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陳東連忙向那人介紹道。
“哦?陳兄最近遇到什麽危難了麽?”
那人一邊向陸元甲和陸彩衣拱手,一邊關切地看著陳東,關心地問道。
陳東便簡單把昨日在汴水之上的遭遇向那人講述了一遍,儼然就把陸元甲描繪成了一位身懷絕技仗義救人的江湖俠士。
“少陽兄言過了,陸某隻是出手相幫,情急之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陸元甲待陳東講完,趕緊補充道。
那人卻起身向陸元甲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禮,道:“原來是陸義士,在下秦檜,失禮了,陸義士勿怪!”
陸元甲也忙起身還禮,道:“秦兄太客氣了!”
剛剛說完,陸元甲心裡猛然一陣翻騰。
秦檜?不會是害死嶽飛的那個秦檜吧?!
秦檜又和陸彩衣見了禮,然後便談笑風生地說笑著,看得出來,他與陳東等幾位都是十分的熟絡。
陸彩衣見陸元甲有些走神,就碰了碰陸元甲的胳膊,輕聲問道:“不舒服麽?”
陸元甲定了定神,向陸彩衣搖了搖頭。
酒菜很快就上了桌,陳東先舉起了杯子,對陸元甲道:“陸兄,這杯薄酒算是陳某略表感激之情了!”
陸元甲也舉起杯子,兩人一飲而盡。而後,陳東又給陸彩衣敬了酒。
吃了幾口菜,賈太學、沈太學也分別向陸元甲和陸彩衣敬了酒。
幾杯酒下肚,陸元甲的心緒也漸漸安寧了下來。心中暗自思忖,還是得認真做好來到宋朝的各種心理準備,要處變不驚,臨危不亂,不能碰到個秦檜就差點失了方寸,這以後還不知道會碰到誰呢。
一旦放松了心情,陸元甲看著滿桌的各色吃食就覺得越發親近了。
昨晚的花廳夜宴,陸元甲算是初步領教了宋朝的美食。想不到,八百年前的宋人已經有了如此高妙的手藝,讓陸元甲稍微覺得有點遺憾的就是,肉菜多以羊肉為主,似乎看不到後世更為大眾喜聞樂見的各式豬肉。
看這間酒樓的氣派,必是東京城裡極好的飯館,菜肴自然也應更為精美可口。盛情好意,美酒佳肴,都莫要辜負了才是,陸元甲便把秦檜暫先放在一邊,喝酒吃菜,有敬必複。
陸彩衣怕陸元甲又像昨晚一樣失態,不時用手肘碰一下陸元甲,可陸元甲兀自渾然不覺,酒過三巡之後,陳東與賈沈兩位太學便舌頭有些大了。
秦檜一直是泰然自如不卑不亢,風雅之人陸元甲也見過不少,隻是舉杯投箸也能像秦檜這般風度翩翩的,卻是不多見,就連一旁的陸彩衣也顧不得矜持,
忍不住要多瞥他兩眼。 “陸義士,在下與少陽情同手足,少陽的救命恩人,亦當視為秦某的恩公,在下與陸義士再滿飲此杯!”
秦檜出言不凡,在這幾人中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陸姑娘,久聞陸老英雄的大名,只可惜秦檜一介寒儒,無緣相見。人言虎父無犬兒,以在下看,在陸姑娘身上,可作虎父有巾幗。秦檜敬陸姑娘一杯!”
秦檜的言語總是讓人如沐春風,陸彩衣笑得燦然,柔聲道:“秦先生若是有意,方便時可到家中來坐,我引父親相見就是。”
“秦檜先謝過陸姑娘了。陸義士,可曾想過為國效力?”秦檜飲罷杯中酒,忽又問陸元甲道。
“會之,你怎麽又來了,剛剛少陽已經問過……”沈太學大笑道。
“哦,少陽兄……”秦檜看向陳東,笑著說道。
“沈兄總是責我憂國憂民,莫要動輒就報國什麽的……”陳東無奈道。
聽罷陳東的話,秦檜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神色也有些暗淡起來。
“適才進門時,聽得少陽講居安思危,在下深以為然。澶淵之後,與遼國算是平靜了百余載,今又平定河湟,看似安穩,實如累卵。朝廷與西夏拉鋸數十年,所費彌多,近來,邊釁再生,此一患也;花石綱使得民負日重,江南怨聲日起,此二患也;近又聞遼東北的女真人又有興起之勢,北疆已是千鈞之重,官家雖曾許諾“複燕雲者封王”,只可惜無人能為,此三患也。三患於前,何以不危?!”秦檜娓娓說道,語氣雖緩,但卻是字字沉重。
賈太學和沈太學聽了秦檜所言,竟是多與陳東相合,也就放下了手裡杯筷。
“女真人又要興起了?”陳東問道。
“正是,契丹人享國日久, 看似強大,恐也是金玉其外。女真人已建國號為金,已經不甘臣服於遼了。”秦檜道。
“那女真人若與契丹人相殺,我大宋豈不是坐享漁翁之利?”賈太學道。
“餓狼比飽彘凶險幾何?女真若一日到了北疆必比契丹更甚!”陳東篤定地說道。
“你是說契丹可比飽彘,那女真則如餓狼麽?”沈太學嘶啞著嗓子問道。
“少陽說得極是透徹,只可惜朝中似有與金聯合滅遼之議。”秦檜說道。
“那豈不是與虎謀皮?!”陳東霍然道。
秦檜歎了口氣,又轉向陸元甲,聲音有些激昂地說道:“陸義士,你既有如此身手,以秦檜愚見,還是能到軍中為國效力的好,這風花雪月的東京只會消蝕了筋骨。‘複燕雲者封王’,好男兒當為之爭!只可惜我等都是文筆之人,即便有投筆從戎之心,恐也無生擒敵酋之力啊!”
這頓酒席開得輕松,吃得卻有些沉重。陳東與賈沈兩位太學都喝得大醉,隻得由仆從相扶而去。
在白礬樓的彩樓之下,陸元甲和陸彩衣與秦檜道別。
“陸義士,你我算是有緣,秦檜言語如有不周,陸義士多擔待。後會有期!”
言罷拱手,揚長而去。
望著秦檜挺拔的背影,陸元甲心中竟生出幾分不舍。
“你知道秦檜麽?”身邊的陸彩衣問道。
“知道,哦,不知道……”陸元甲支吾道。
“到底知道還是不知道?秦檜是新科的狀元郎,據說才幹了得,在京城很有些名氣呢……”陸彩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