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起來的駱駝並不比駿馬慢,背上的駝峰有節奏地上下聳動,頸下的長毛迎風揚起,就如同一團黃色的風沙,衝著陸元甲席卷而來。
眼瞅著駱駝就到了眼前,陸元甲沉下一口氣,迎著駱駝衝了上去,手裡的鐵鍬高高舉起,攢足了渾身的力氣,還是最擅長的拍擊,就聽見“哢嚓”一聲,陸元甲手裡的鐵鍬把竟然斷成了兩截!
那頭大駱駝被鐵鍬迎面拍中,發出了長長一聲的低吼,踉蹌了幾步,就一頭栽倒在街上,駱駝的後腿不住地顫抖,尾巴上竟然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
陸元甲把手裡的半截鍬把扔在了一邊,走到駱駝的尾部,卻見駱駝的尾巴上竟然拴著一串長長的鞭炮。此刻,鞭炮還剩下小半截,仍在接二連三地炸響,駱駝的尾巴被火藥灼燒得烏黑,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氣味。
不知這是誰乾的缺德事,陸元甲在心裡暗罵一聲,駱駝本來性情溫順,定是被這一串鞭炮驚擾了,方才瘋了一般地跑上了街道。
駱駝的嘴裡開始往外吐白沫,四肢開始抽搐,眼睛暗淡而淒楚地瞄著陸元甲。陸元甲心裡也是一陣懊悔,怪自己有些莽撞,要是早些留意到尾巴上的鞭炮,再想辦法弄下來,可能就不必傷害到它了。
陸元甲扯下駱駝尾巴上的鞭炮,扔在了一邊,四周驚慌失措的人群也總算看清楚了端倪,人人都長籲了一口氣。
這時,從駱駝奔過來的方向,又急匆匆跑過來了一高一矮兩個人,在剛剛落下的煙塵中,轉眼就來到躺倒的駱駝和陸元甲近前。
走在前面高個子先停住了腳,看了一眼駱駝又看了一眼陸元甲,眼神裡充滿了疑惑。
陸元甲見來人年齡和自己相仿,身材高大,臉膛青白,一雙劍眉又粗又長,幾乎連在了一起,看起來威風凜凜,但卻內斂著鋒芒,就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刃,能隱隱感受到其中犀利的威勢。
“是你的駱駝麽?”
雖然是剛一見面,陸元甲不知為何對眼前這位一字眉漢子竟生出幾分好感,就笑著問道。
“是你攔住了它?”那高個子一字眉漢子幾乎和陸元甲異口同聲問道。
“看它要傷人了,就用這東西給了它一家夥。”陸元甲瞥了一眼扔在一邊的半截鐵鍬把,苦笑著,先答道。
這時候,那個矮個子也跑到了高個子一字眉漢子身邊,矮個子年齡不大,長得身材瘦削,面皮白淨,眉眼清秀。
“哥,沒傷著人吧?”矮個子少年有些氣喘噓地問道。
高個子一字眉漢子衝著地上的駱駝努了努嘴,又指了指陸元甲,說道:“是這位公子給攔下了。”
說罷,衝著陸元甲抱拳一揖。
“在下石律,多謝兄台出手相救,不然這畜生傷了人,我們兄弟可就要吃官司了!”
那矮個子少年似乎還有些不信,圍著駱駝轉來一圈,在駱駝尾部停了下來。
“哥,你快過來看,我說它怎麽會驚了呢,原來有人作了手腳!”矮個子少年憤然道。
石律忙走過去,蹲下身子,抓起駱駝燒焦的尾巴,不想突然就聽見“啪”地一聲,原來是一隻鞭炮死灰複燃突然炸響。
石律和矮個子少年都被嚇了一跳,縱身倒退了兩三步,矮個子少年還霍地拔出了肋下的短刀。
陸元甲對這種“劈裡啪啦”的聲音早就失去了敏感,在上海和南京整日整夜都是如此,所以,剛才鞭炮冷不丁響時,他像是沒聽見一樣。
“沒事,是鞭炮,你們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啊,這才有人在駱駝尾巴上拴上了鞭炮,多危險,以後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陸元甲伸腳狠狠踩了踩那一片鞭炮的殘骸,對那兄弟二人說道。
石律和矮個子少年都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互相對望了一下,矮個子少年收起了手裡的刀。
“多謝提醒,還沒請問兄台貴姓高名?”石律說道。
“在下陸元甲!”
“陸大哥,你是用這東西攔住駱駝的麽?”矮個子少年用腳踢了踢地上的鐵鍬,問道。
“是啊,這家夥很好使的!”陸元甲笑道。
“是麽?”矮個少年有些不可思議地輕輕搖了搖頭。
在陸元甲與矮個少年說話的的當口,石律從駱駝背上的皮囊中翻出一大坨白花花的東西遞到了陸元甲面前,說道:“多謝陸兄出手相幫,這是點心意,不成敬意,就當是給陸兄買杯薄酒,壓壓驚吧!”
正在這時,陸彩衣突然從陸元甲身側冒了出來。
“銀子啊?!是我們大宋朝的銀子吧?”陸彩衣語帶譏諷道。
陸元甲也是一愣,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
石律臉色突地一變,有些尷尬地說道:“這位姑娘何出此言?”
“哼!何出此言,你自己心裡清楚……陸大哥, 我們走!”陸彩衣狠狠地白了一眼石律,拉起陸元甲轉身就要走。
“站住!”矮個子少年發出一聲輕喝,一雙細細的彎眉也立了起來。
“站住就站住,你們契丹人在東京還敢撒野不成?”陸彩衣也大聲道。
聽到這裡,陸元甲才算明白了,原來對面這兩位還是外國人。
與外國人動粗是沒好果子吃的,陸元甲是有這方面的經驗的。契丹人也好,日本人也好,老百姓最好別去招惹,好勇鬥狠那是專業人員的事情。
況且,石律和矮個子少年即便是契丹人,也還算彬彬有禮,既然已經出手相幫了,也就大可不必氣急敗壞的失了風度。契丹人拿些銀兩答謝也沒什麽不妥,可以不要,卻也沒必要橫眉立目。
“彩衣,不得無禮!”
陸元甲第一次在陸彩衣面前擺出兄長的姿態,聲色嚴厲地說道。
“你?!”
陸彩衣沒料到陸元甲會呵斥她,一時也氣得說不出話來。
“石兄,你莫要見怪,在下這個妹妹平時驕縱慣了。你們還是盡快找人將駱駝抬走,總在這裡也是礙事。銀子請你收回,山高路遠,要是有緣,你我還會有見面的機會,在下就先告辭了!”
說罷,陸元甲抱拳當胸,拉起陸彩衣就要走。
石律見陸元甲轉身便走,也不好挽留,隻好大聲說道:“陸兄,在下住在都亭驛,有事可去那裡找在下。後會有期,陸兄走好!”
陸元甲也不回頭,舉起右手,揮了揮,心裡卻隱隱覺得他和石律還會有見面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