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甲拉著氣呼呼的陸彩衣又走在了街上。
“你幹嘛要幫著契丹人說話?”陸彩衣不依不饒地問。
“你怎麽看得出人家是契丹人呢?”陸元甲笑著問。
“仇恨!仇恨你能明白麽?我一看見契丹人心跳就會加快!”陸彩衣道。
“嘿嘿,那你說得也太玄了吧,我看見你還心跳加快呢,你不會也是契丹人吧?!”陸元甲說道。
聽了陸元甲說見到自己也會心跳加快,陸彩衣心裡波瀾微起,但卻故意裝作生氣道:“你再胡說我就告訴我爹去!”
陸元甲也覺得剛才自己說得有些唐突,趕緊也岔開話題。
“那兄弟倆看著文質彬彬的,倒還真是看不出來是契丹人。”
說實話,陸元甲覺得當世的契丹人,就應該是青面獠牙,滿臉胡子,滿嘴嘰裡呱啦聽不懂的鳥語,就像日本鬼子一般的凶神惡煞,實在是很難與剛才溫文爾雅的兄弟倆對上號。
“在東京城裡牽駱駝又那般長相打扮的,十有八九便是契丹人。”陸彩衣道。
見陸元甲將信將疑的點著頭,陸彩衣心中不免有幾分不解,問道:“你不是在北疆從軍麽?如何連契丹人都識不得了?”
陸元甲咧嘴一笑,支吾道:“當然識得,隻是怕你與他們糾纏,惹出些是非罷了。”
一邊說著,一邊拉著陸彩衣拐入一個路口,見有個小店,便迅速鑽了進去。
進到店裡,陸元甲全然沒理會店中琳琅滿目的胭脂香粉,而是拉著陸彩衣在臨街的窗下站定,眼睛緊盯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
陸彩衣剛才被陸元甲拉進脂粉店,以為他是想陪著自己進來買東西,心下正暗自歡喜。當見到陸元甲接下來的舉動時,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剛要開口質問,卻見陸元甲衝自己擺了擺手,又指了指窗外。
窗外,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正站在店門外四處張望,身邊還跟著一個十三四歲,長得精靈古怪的小姑娘。
窗子半開半合,能清楚聽到兩人的講話。
“哎呀,如何剛一拐彎就沒了呢?!”那個少年抱怨道。
“哥,咱們幹嘛要跟著他們啊?”
“哼!費了那麽大勁兒才把鞭炮綁到駱駝身上,好讓那兩個契丹蠻子吃吃苦頭,可是卻被那廝吃飽了撐得裝好漢,壞了咱們的好事!”少年氣鼓鼓地說。
“那跟上他們又當如何呢?”小姑娘奶聲奶氣地問道。
“嗯……這我還沒想好。”少年摸著後腦杓道。
“咱們就把鞭炮拴在那個人的腰帶上!嗯……不太好,還是拴在那個姑娘的辮子上吧,哥,你覺得怎麽樣?”小姑娘還是奶聲奶氣一臉天真地說。
陸元甲頭皮一陣發麻,沒想到這個看著像是一朵花一樣的小姑娘下手竟然如此刁鑽凶狠!
“好啊!好啊!……”少年手舞足蹈地笑道,就像看到鞭炮已然拴好了一樣。
陸元甲躡手躡腳地走出店門,來到正在向前面張望的少年身後。
“找到什麽?”陸元甲輕聲問道。
“還沒有……啊?!”那少年下意識地應了一句,又覺得不對,轉身一看,只見剛才攔住駱駝的漢子正站在自己身後,霎時,便驚呆在了那裡。
小姑娘也剛要轉身,卻一頭撞進了陸彩衣的懷裡。
陸元甲牽著那個少年,小姑娘的手被陸彩衣手拉著,四個人就像一道逛街的一家人,走進了街邊的一間茶館。
陸彩衣要了一個雅間,待完了茶點,夥計帶上門退了出去,陸元甲才松開一直牽著的那少年的手。
那少年一陣皺眉瞪眼,歪著嘴,不停地揮動著胳膊,看來剛才是被陸元甲弄疼了。
“你們是幹什麽的?”陸元甲正色道。
“我們……我們在逛街啊!”那少年強作鎮定地支吾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把鞭炮拴在駱駝尾巴上,驚了駱駝,險些釀成大禍,難道還想抵賴不成!”陸元甲聲音更加嚴厲地質問道。
“我們沒有啊,大哥哥,你可不要誣賴好人呀!”那個小姑娘眨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看著陸元甲,嗲聲嗲氣地辯解道
要不是剛才親耳聽到小姑娘的餿主意,陸元甲還真有可能被她天真無邪的眼神所打動。
“你不是還打算把鞭炮拴在姐姐的辮子上麽?”陸元甲看了一眼陸彩衣,對小姑娘說道。
“大哥哥,莫言說笑話了,姐姐這麽漂亮怎麽會有人舍得做這種事情呢?是吧?姐姐!”小姑娘說著,竟衝著陸彩衣撒起嬌來。
陸彩衣剛才也隻是聽了個大概,看著小姑娘的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由得也是心生憐惜,順勢摟住了小姑娘的肩膀。
在特務連也會抓到花言巧語避重就輕的舌頭,陸元甲知道今天不來點硬的怕是聽不到實話了。
“啪!”
陸元甲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茶桌上,桌子上的蓋碗被震得嘩啦啦直響。
少年和小姑娘都被嚇得打了一個寒顫,陸彩衣也連忙收回了扶在小姑娘肩頭的手掌。
“契丹人已經告了官,如果你們還是不說實話,我也隻好把你們扭送官府了。官府怕是也要將你們交予契丹人,到了契丹人手裡定是有你們好受的!”
少年不安地撕扯著自己的衣角,躊躇了半晌,忽然“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嚶嚶地抽泣起來。小姑娘也怯生生地躲在少年的身後,開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淚。
陸元甲猜不出他們是不是又再搞什麽新把戲,仍就不為所動,怒目而視。
“我們跟了那夥契丹人好幾天了,感覺他們應該是遼國的大官,就想著要捉弄一下他們……”那少年一邊抽泣一邊說。
曾聽陳疤瘌說,軍統內部曾有過密令,但凡遇見穿著製服的鬼子軍人即可以適當手段誅殺之,事前不用請示,萬一捅了馬蜂窩,也不必承擔任何責任。按這個邏輯說,陳十六兄妹的手段算不上過分,甚至還有些小兒科。
“他們招惹你們了麽?”陸元甲問道。
聽了陸元甲的問話,那個少年哭得更傷心了。
“我們一家人除了我和妹妹,都死在契丹蠻子手裡了,嗚嗚……”
陸彩衣在一邊也是眼圈發紅,走過去拉起那個少年,又把小姑娘攬進懷裡。
“你們膽子也是太大了,萬一被契丹人捉住如何是好?”陸彩衣柔聲道。
陸元甲還是心存疑慮,不知他們話裡的真假。聽陸鼎章說,宋遼已經幾十年沒有戰事了,緣何孩子的親人會死在契丹人手裡?
“你父母是如何被契丹人害的?”陸元甲追問道。
“我們本是居住在幽州城裡的漢人,五年前,母親被契丹人欺侮,父親便告了官,可是契丹官府偏袒契丹人,尋了個罪由害死父親,母親也不知下落了。我帶著妹妹逃出幽州,幾經輾轉才來到了汴梁……”
少年說得淒惶,肩膀一直聳動不停。
陸元甲心中暗歎一聲,舒緩了語氣,問道:“那你們平日靠什麽生活?”
“我在煙火鋪當夥計,帶著妹妹,住在南城。”少年答道。
“煙火鋪?”
“就是用火藥做些煙花鞭炮生意的……”少年說道。
陸元甲這才恍然,原來這兄妹是鞭炮鋪子裡的行家,要不然那頭駱駝也不會被鞭炮攆得當街狂奔。
陸彩衣也聽出了來龍去脈,思忖著他們打算往自己辮子上掛鞭炮的事情,恐怕也絕非說說而已,便低頭對小姑娘埋怨道:“你們學來的本是糊口的手藝,如何能用作害人?!”
小姑娘一時無語,可憐巴巴地看著陸彩衣。
“你們兄妹叫什麽名字?”陸元甲問道
“我們姓陳,妹妹叫燕雲,我叫十六,不是吃的石榴,是十六,燕雲十六州!我們家世代都住在幽州。”那少年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