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說你是個軍人,不知是在哪裡駐守,如何又落身在汴水之上呢?”陸鼎章問道。
陸元甲暗自叫苦,不知如何回答這些有點像人鬼對話的問題。
當世的倭國小鬼子估計給大宋朝提鞋都還沒資格,若是說倭國已經佔領了大半個中華,打死大宋朝的人也不會相信,
河東再河西,彼時複此時,已知的唏噓不止,未知的奢望難成,這便是歷史。
陸元甲腦中還是人鬼交戰,努力地搜羅著記憶中所有關於宋朝的片段。
“以前在北邊當過兵,後來受了傷,便回到了後方……”
陸元甲努力讓自己的回答更像是在大宋朝。宋朝一直都被北方的幾個少數民族欺負,先是大遼國,後來還有個金國。
“哦?如此說,你是從燕雲下來的?”陸鼎章正色道。
“是,是,算是吧……”陸元甲仍是支吾道,他一時還想不出陸鼎章說的燕雲是在哪裡。
“唉!……”
陸鼎章輕歎了一聲,不再說話。
太祖立業之後,一直奉行重文抑武的國策,以致武備廢弛,軍力不張。開國至今不過一百六十余年,與西夏連年征戰,至今尚未能決勝。與遼國征戰多年,數次北伐也均是功敗垂成,最後不得不靠澶淵城下的一紙盟約,才算是換得了北疆百余年的太平。
眼看著陸元甲這般身手絕好的軍士,竟落魄到了民間,還幾乎溺水而亡,陸鼎章心裡不由得有些難過。承平日久,耗精失銳,北疆可能越發不堪一擊了。
陸元甲見陸鼎章臉色凝重,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剛才的話哪裡說的不合適,就有些訕訕的不知如何是好。
“陸大哥,我爹又開始憂國憂民了,你莫要見怪……”身後的陸彩衣低語道。
陸元甲聽她語聲輕柔,心裡不由得暖意頓生。
“前面便是州橋了,上邊是禦街,沿著禦街再向北可就是皇宮了!”
彩衣站在陸元甲身側,指著前面又一座燈火闌珊的大橋,興高采烈地對陸元甲說道。
聽說到了皇宮,陸元甲敬畏之情不禁油然而生。退守南京的時候,委員長已經遠遁西南,陸元甲不想錯失一次與領袖擦肩而過的機會,便去了一趟明皇宮,畢竟這個帝國的主人也曾在那裡君臨天下。
可惜,明皇宮早已是荒涼難堪,繁華悉數落盡,富貴一息不存。若是朱家皇帝轉世看到了,估計都得哭著再死去一遭。
“你……你進到過裡面麽?”陸元甲怯生生地問道。
“平民百姓如何能入得了皇家禁地,不過我姐夫倒是經常進出那裡的……”陸彩衣笑嘻嘻地說道,夾雜著些許的驕傲。
“彩衣,莫要胡說……”陸鼎章嚴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陸彩衣望了一眼陸元甲,笑著吐了吐舌頭。
她姐夫能經常出入皇宮,那定是不小的官,陸元甲心裡暗道。
臨近州橋,水上的舟船往來穿梭,河燈也又在水面上蔓延開來,燦爛若星河。
遠處岸上瓦子裡雜劇的鼓板聲和喝彩叫好聲此起彼伏,倒把眼前的燈影映襯得分外靜謐起來。
陸彩衣立在船邊,婀娜的身姿在水影中搖曳,竟有幾分天仙一般的飄逸,陸元甲不禁看得有些癡了。
忽然,就聽見有人驚呼:“起火了,起火了……”
靜極卻嫌流水鬧,在河水之上,居然還有人吵著起火,陸元甲皺了皺眉,朝著聲音方向望去。
只見兩丈余遠處,一艘精致華美的木船與一排河燈鉤掛在了一起,水上的河燈傾覆燃起火來。木船船舷上似還垂著些易燃之物,河燈上的火苗攀著船舷,幾個起落就躍上了木船,越燃越旺,眼瞅著就要蔓延到舟中的棚屋了。
一位身著長衫的公子正一臉驚惶地站在前艙板上張著手臂,呼叫著。
“快些劃過去!”陸元甲對船上劃槳的艄公喊道。
艄公愣怔在那裡,沒有聽從陸元甲的吆喝,而是眼巴巴地看著陸鼎章。
見陸鼎章微微點頭,那艄公低頭哈腰便是一櫓下去,船就如同離弦的箭,轉瞬就來到了那艘木船旁。
此時,那艘木船已經有大半邊都被亂舞的火舌包圍,就像一盞巨型的河燈,在水面上打轉。
公子模樣的人被兩三個仆人拉扯著縮在船尾,驚慌失措地望著馬上就將蔓延而至的火焰。
四周的幾艘小船唯恐被火舌沾上,也都踟躕不前,遠遠避開。
“跳下去吧!跳到水裡吧!”有人大聲喊道。
“我等不會泅水……”船上有人帶著哭腔回應道。
待船頭將將抵近失火木船的船尾,陸元甲一個箭步便躍了過去,手裡拎著那把剛剛失而復得的工兵鏟。
幾步到了火勢正旺的船中央, 陸元甲猛地揮起了工兵鏟。
木船已經被火燒得有些松散,工兵鏟又是趁手的家什,陸元甲沒廢多大力氣,便三下五除二將船身劈作兩段。
火勢熊熊的前半截船身瞬間就與水面上的河燈混在了一處,漫無目的地遊弋著,發出“劈裡啪啦”的燃爆之聲。
陸元甲操起船尾的長櫓,兩三下子便穩住了剩下的半截船。
“好身手!”
“好氣魄!”
“真是好手段啊!”
四周岸上和船上看熱鬧的,擼胳膊挽袖子準備跳水救人的,在一陣目瞪口呆過後,都發出一片讚歎之聲。
此刻,在岸邊的一處不顯眼的角落裡,正站立著四個人。
為首的一位中年人青衣軟帽,器宇超然,中年人身邊立著一位面皮黑亮的短須老者,本來他的身材比那中年人還要高大,但卻是佝僂著腰,看得出對那位中年人極是恭敬有加。二人身後緊緊隨著兩名身材精壯魁梧的漢子,腰間配著短刀,手按在刀柄之上,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周遭。
那位中年人不住地點頭讚歎,還指點著河中的情形,向那短須老者說著什麽。
立在船邊的陸彩衣也有些癡了,剛才看見陸元甲不顧一切地跳上起火的木船,心就怦怦地跳,那應該是因為緊張,可這一刻,心跳得似乎比剛才還要急促。
戰戰兢兢立在船尾的公子,被仆人扶著,顫巍巍地向陸元甲又是拱手又是作揖,高聲說道:“多謝兄台搭救之恩!”
陸元甲擺了擺手,笑道:“不必多禮,先上得岸再說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