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武軍築城完工在即,熙河路諸軍開始陸續向湟州一帶後撤。震武軍城畢竟還是太小,無力長久支撐數萬作戰部隊。
太尉童貫從蘭州傳來軍令,嚴令務必確保震武軍城萬無一失。
震武軍城至關重要,選派鎮守震武軍城的主將便成了問題。劉法原本有意讓陸元甲留下來鎮守震武軍城,可是,蘭州中軍傳來將令,命陸元甲從速趕回蘭州。
劉法斟酌再三,命第十將駐守震武軍城,將軍叫做孟明,延安府人,與韓世忠是鄉親。
聽說陸元甲要離開,眾人心中都有些不舍。臨行前一晚,劉正彥請了王稟和韓世忠,又叫上了新上任的知震武軍孟明,一道給陸元甲餞行。
雖已是夏五月的天氣,西北的晝夜溫差依然很大。白天響晴烈日,曬得人冒油,到了夜晚,冷月清風,卻又是寒氣襲人。
帳外支起了篝火,一隻塗滿醬料的羔羊吊掛在架子上,通紅的火苗燎過白生生的肥嫩羊肉,發出滋滋啦啦的響聲。
韓世忠手裡攥著一把短刀,從羊後腿上割下一條熱氣騰騰的肉,扔進陸元甲的碗裡,說道:“回到蘭州,坐在中軍帳裡,雖少了風吹日曬,可也就未必有此等美味可食了……”
陸元甲聽得出韓世忠話裡的挖苦,便也不饒人地說道:“多謝韓將軍,我正是要多吃些才好,蘭州那邊戰事將起,怕還真是沒有機會吃此等美味了。倒是韓將軍怕是要有一陣子沒仗可打了,閑來無事,這羊羔美酒自然是不會少的。”
韓世忠剛剛喝進嘴裡的半碗酒差點噴出來,吭哧半天方才咽了下去,接連乾咳幾聲,磕磕巴巴地問道:“你…你此話怎講?”
陸元甲津津有味地吃著羊腿肉,慢條斯理地說道:“九將不是馬上就要撤回湟州了麽?韓將軍要想立功,恐怕只能留下來與十將孟將軍一道鎮守震武軍了。”
韓世忠聽得將信將疑,見劉正彥、孟明都在一旁偷笑,這才恍然大悟,知道陸元甲又在捉弄自己。抓起一塊已經剔去肉的骨頭,擲到陸元甲的碗裡,氣哼哼地說道:“我熙河路的羊肉豈能便宜了外人,你還是吃些骨頭算了!”
王稟一直若有所思,瞪了一眼又拿起一塊骨頭還想往陸元甲碗裡丟的韓世忠,說道:“韓五莫要胡鬧了,元甲所言不差,怕是東線將有大的戰事了。不過,西線也不會消停,李察哥如何會甘心古骨龍城之敗?新築的割牛城便是例證,孟將軍擔子不輕啊!”
孟明將酒碗裡的一點殘酒潑進眼前的篝火上,火焰陡然竄起,一時火星四濺。
一邊拍打著落在身上的火星,孟明一邊說道:“聽探事營傳回的消息,那個從古骨龍城僥幸逃脫的二王子現就駐扎在割牛城,確如王將軍所言,李察哥無論如何都難以咽下這口惡氣,必定是要想方設法雪恨的。不過,眼下的震武軍城又豈是之前的古骨龍城可比,怕是要讓晉王千歲失望了……”
“那撿了條命的二王子又回來了?”韓世忠問道。
“哼!可恨上次慢了一步,讓他走脫了,要是再落到我手裡……”劉正彥懊悔地說道,撿起一塊骨頭惡狠狠地丟盡了火裡,少頃,便是一股焦糊的味道。
“不錯!那二王子若是還敢再來震武軍故地重遊的話,孟將軍定要告訴韓五,這次我絕對不會讓他還有那般的好運氣!少帥,你可莫要與我爭功啊!”韓世忠咬牙切齒地說道。
“韓五,莫要忘了你是我九將的人,
現在駐守震武軍的可是十將的孟將軍,你的刀杆子伸得未免也太長了些吧!?”王稟戲謔道。 “嘿嘿……”韓世忠憨然一笑,用油漬麻花的手拍拍了腦袋,說道:“我與老孟是鄉親,有了好事他自然不會忘了我的……”
聽了韓世忠的話,圍在篝火旁的眾人都禁不住啞然失笑。
劉正彥一口飲盡酒碗中的酒,一邊拭去嘴角的酒水,一邊又說道:“元甲明日便要走了,羊羔美酒,咱們也別總說這戰事了,說些高興的事情如何?”
王稟拍了一下大腿,一臉苦笑,說道:“少帥說得極是,可是,除了古骨龍城打了個勝仗,還有什麽可以高興的事情麽?”
“嘿嘿,自然是有,少帥方才說到羊羔美酒,要是還能有個佳人豈不就更好了……”韓世忠一臉色相地說道。
“那好,便說你吧,你還沒有尋到個相好的麽?我們幾人之中是不是就那你還是孤家寡人啊?”孟明打趣道。
羔羊身上的油脂滴到篝火中,發出滋滋的輕響,火焰陡然又竄起老高。
韓世忠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埋怨道:“你們都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打仗的時候才想起我韓五,平素也沒人幫我張羅張羅……”
方才還心事重重的王稟撲哧一聲笑出了聲,指點著韓世忠,笑著對眾人說道:“別看韓五面上粗魯,心卻細致得緊,眼光也不一般,尋常的還入不得眼咧,一直還算著要去看看江南的小娘子……”
韓世忠的臉漲得更紅,抓起一塊骨頭扔到王稟身前的篝火裡,害得王稟手忙腳亂地撲打著四處飛揚的火星,不得不止住了話頭。
劉正彥見陸元甲一言不發,直勾勾地瞅著篝火發愣,便捅了捅身邊的孟明,笑著說道:“元甲將軍怕是也在想著意中人吧?!”
“對,對,聽夏宣德講,元甲也還未成婚,不知意中人是京城的哪家閨秀啊?”
正被眾人說得有些狼狽的韓世忠,聽了劉正彥的話,便馬上借題發揮,搶白起了陸元甲。
“哪裡有什麽意中人,莫要取笑我了。”陸元甲尷尬一笑,說道。
很少能見到陸元甲如此窘迫,劉正彥一時來了興致,嬉皮笑臉地說道:“我可是聽說陸家的姑娘總是與你出雙入對的,那可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啊,不知有多少公子都惦記著咧!”
陸元甲心裡暗自埋怨陳東,估計十有八九都是陳東說給劉正彥的,便道:“我與陸姑娘不過是兄妹而已,少帥莫要聽旁人亂講!”
韓世忠抹了抹嘴,一臉豔羨地看著陸元甲,往陸元甲身邊湊了湊,問道:“陸姑娘?哪個陸姑娘?”
陸元甲用短刀挑起一塊羊肉,擲到韓世忠碗裡,沒好氣地說道:“吃你的肉便是, 哪裡來的陸姑娘!”
“方才少帥不是說……”韓世忠一本正經地問道。
“韓五,莫要操心別人的事情了,你年紀也不小了,這終身大事也不宜久拖了。”王稟替陸元甲解圍道。
“不是我拖,怕是老天在故意拖我,一直也沒給我個可心的人兒。”韓世忠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
“哪個是你可心的人啊?!”一個威嚴低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孟明眼尖耳靈,率先跳了起來,施禮道:“大帥,末將等在這給元甲將軍餞行,您還未歇息?”
眾人也都連忙起身,施禮打招呼,來的正是熙河路經略使劉法。
“本帥是聞著這肉香而來啊!可有本帥的座位啊?!”劉法笑容可掬地說道。
眾人連忙在劉正彥邊上理出一塊空地,熙帥、、劉法席地而坐,接過劉正彥遞過的短刀,剔下一塊羊肉,津津有味地咀嚼了起來。
“味道不錯嘛!哪個的手藝?”劉法問道。
“回大帥的話,是末將拾掇的。”韓世忠得意洋洋地答道。
“本帥看你日子也還不錯,有無可心的人兒似也無關緊要嘛!”劉法打趣道。
眾人一哄而笑,韓世忠尷尬地用手抓著頭,嘟囔地:“那終究還是不一樣……”
劉法端起了酒碗,對韓世忠說道:“待這一仗打完,本帥便親自幫你尋個好娘子!”
韓世忠連忙也端起酒碗,手都有些哆嗦,激動地說道:“此話當真?!多謝大帥!”
“咱們一言為定!”
劉法仰頭將碗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