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海拔比別處更高,更別提此時本就剛過完年關,尚未立春。
雖然現在在座五人都有武功傍身,對溫度的影響不是特別敏感。倒是誰又不喜歡舒適一點的生活呢?
於是乎,慎玄在落座之後,也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一壺燒酒,嘿嘿笑著:“小友,我拿這壺燒刀子換關於那大涼魔君的故事可好?”
趙晨還沒動,葉新梧但是先一把將酒壺搶了過來:“不是說你們道士都不碰酒肉嗎?你怎麽帶頭破戒啊。”
慎玄聞言一愣,旋即笑了起來:“不碰酒肉的不是佛門中人嗎?我道家追求的是清靜無為,偶爾喝點酒吃點肉也沒有影響的。”
葉新梧半信半疑地看了慎玄一眼,最後點點頭:“姑且相信了。不過你們為什麽會到這兒來?不會真的是來偷聽的吧?”
慎玄和慎虛對視一眼,一老一少兩人臉上都是一紅,慎玄支支吾吾開口道:“其實……我是和師弟一起來找你的……”
葉新梧愣了一下,指著自己鼻子:“找我?有沒有搞錯啊?”
慎玄伸手擦了擦額上汗珠:“是這樣的……貧道今晚偶然間看到師弟拿著一本書在看……待貧道湊近之後,這才發現是何物……貧道想到武當山上還有不少弟子將男女之事當做洪水猛獸,就想到能借此機會向這些弟子解釋一二。咱們修道之人不僅求個清淨,也要講個緣分和自在不是?”
慎玄開始還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倒後來卻是越說越順暢,不複先前那副不好意思的狀態。
葉新梧聞言,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所以道長就來找我了?”
慎玄坦然承認道:“正是如此。可就在貧道和師弟剛到這邊的時候,正好聽到你們在聊關於大涼魔君的事情。於是便在一邊旁聽一二。還望三位小友不要怪罪。”
葉新梧大大咧咧一攤手:“車看我,這事兒我又管不了,道長你要問晨哥兒才行。”
慎玄忐忑地將頭轉向趙晨,卻見趙晨衝自己笑了一笑:“掌門真人不用想太多,其實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只不過可能對貴派武當來說,有一些難以接受罷了。”
慎玄愣了一下:“難以接受?小友此話怎講?”
趙晨示意朵顏給慎玄慎虛師兄弟二人倒上熱茶,隨後將杯子遞過去:“敢問道長,武當可是向來以名門正派自居?”
慎虛接過茶杯,臉色有些怪異:“我武當自建派以來,不敢說一路都是名門,但我們武當歷代子弟,都敢拍著胸脯說一句咱們武當山是正派。這一點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趙晨微微一笑:“所以這就是我不忍心將真相告知貴派的原因。若是掌門真人知道你們一直以為是邪魔外道的這位大涼魔君其實並無惡意,不知掌門真人會作何感想?”
虧得慎玄定力果然,強行忍住了差點就要噴出來的茶水:“這絕不可能!大涼魔君以魔為名,還殘殺我武當弟子!絕不可能是沒有惡意之人!”
趙晨聳了聳肩:“這也只是貴派單方面看到的東西和想法罷了。不知道先前我說的大涼魔君身份,掌門真人可知道?”
慎玄點點頭:“先前貧道已經知曉,這大涼魔君就是大涼王朝的最後一位公主不是?”
趙晨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也請掌門真人稍安勿躁,聽我講完這個故事可好?”
慎玄灑然一笑:“那就麻煩小友為貧道解惑了。”
趙晨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先前說到我的祖爺爺為了保護大涼魔君和太爺爺母子二人,被那魏姓太監派來的感受擊殺。太爺爺也被槍侍給救走撫養。大涼魔君在一夜之間痛失兩位至親之人,自然是有些心灰意冷。復國對她而言,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有吸引力。在經歷了這些事以後,她也感覺需要找一處可以讓自己暫時躲避這一切的地方。思來想去,便加入了離她的秘密宮殿最近的武當山。做了一個普通道姑。”
慎玄沉思著沒有說話,倒是慎虛撓了撓頭:“嘿,前人把這大涼魔君都說得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咱們都先入為主地以為此人是個男人。沒想到,竟然還是個女的。”
趙晨笑著喝了一口熱茶:“你想不到的還不止這點呢。”
慎虛“哦”了一聲:“還有?”
趙晨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原本這大涼魔君拜師武當,只是想找個清淨之地逃避這個讓她傷心的世界罷了。然而誤打誤撞之下,卻通過對道德經和太極拳的修行,掌握了一絲陰陽交泰的秘密。只可惜,還沒等她將這些東西都參悟透徹,那魏姓太監的手下便再次發現了她的蹤跡。以魏姓太監當時的身份地位,要安插點人手在武當山,也不是什麽難事。畢竟武當山自古以來都講究一個來者是客,緣到功成。若是有心思,你們可以去查查,大涼剛覆滅的那段時間內,是不是有大量不知名的高手加入了武當山。”
慎玄捋捋胡須,點頭道:“確有此事。貧道乃至我武當前輩們都認為這或許是因為天下大亂,多有人不願參與這些紛爭罷了。”
趙晨點頭:“這算是一個原因。不過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那個魏姓太監也派出了一些人手,前來武當山追殺這位大涼王朝最後的皇家公主。”
慎玄抬頭看天,歎了口氣:“這麽說來,我武當豈不是連一個婦道人家也保不住了?”
趙晨給慎玄到了一杯茶:“掌門真人也不要妄自菲薄,這只是當年情況比較特殊而已。總之,這大涼魔君最後在武當山也待不下去了。具體發生了什麽她在信中沒有說得太明白,但據我猜測,這和那些混入武當的殺手脫不了乾系。畢竟他們也沒有理由直接對一個武當弟子下手,只有先將她逼出武當,這才能夠在日後痛下殺手不是?”
慎玄猛地一抬頭:“難道說!那些死在大涼魔君手頭的武當弟子,都是……”
“掌門真人沒有猜錯,”趙晨點了點頭了,“那些人,都是當初被魏姓太監派來,要取大涼魔君性命的殺手。”
慎玄略一思索,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可貧道聽之前小友所言,這位大涼魔君,似乎在武功方面一直都不是特別有造詣。她又是如何習得那大涼霜雪勁,並把這些殺手解決掉的?”
趙晨伸手,指了指之前思過崖的方向:“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了——先前我也說過,這位大涼魔君拜入武當之後,通過修習道德經和太極拳法,在武道一途上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只不過還不等她有所建樹,那一群前來找麻煩的殺手便通過各種手段將她逼出了武當山。這時候大涼魔君無處可去,索性抱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的想法,回到了她的大涼魔宮。並且,在這宮殿之內,找到了她曾經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以前大涼王朝藏寶之處偷偷運出來的一件寶物——大涼石。”
葉新梧一個人偷偷喝著酒,此刻已有了一點醉意,胡亂問道:“大涼石又是個什麽東西?”
趙晨從葉新梧手裡搶過酒壺,交到朵顏手中,隨後又從懷中掏出大涼霜雪令:“就是打造這玩意兒的東西——聽說這是大涼王朝開國皇帝揮師北伐之時,於現在的北匈再向北的苦寒之地發現的一塊神奇礦石。此礦石雖不怎麽堅硬,但是卻終年冒著寒意,於是便被大涼王朝帶回中原,用作冰窖保溫和夏季避暑。當年大涼魔君也僅僅是出於好奇,才將這塊石頭運回了大涼魔宮,可沒想到,就是這塊石頭,讓她的人生有了轉機。”
說到這兒,趙晨不禁有些唏噓:“我這祖奶奶,也著實是個苦命人。從她書信當中可以看出她當年被逼出武當之時,對武當還依舊保留著眷戀,之所以以魔字命名,也不過是覺得既然武當以名門正派自居,那她就自號魔君,惡心惡心武當山罷了。可沒曾想,在那些殺手刺客的推波助瀾之下,武當山內部,她這邪魔外道的位子也被坐實了。真正心灰意冷的大涼魔君一怒之下,把自己關進了大涼魔宮之內,整整五天沒吃沒喝,就和那塊冰涼的石頭待在一起。最終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了一門從這石頭當中提取陰寒內力的神奇法門——大涼霜雪勁。”
慎玄聞言愣了愣:“你是說,這位大涼魔君無師自通,就這樣創造了一門功法?”
趙晨點頭:“確實如此。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其實在武道一途上原來有著超出常人許多的天賦。只可惜因為底子太薄弱,這大涼霜雪勁又完完全全是一門陰性的內家功夫,因此身體難免會吃不消。久而久之,她的相貌也因這門功法而有所改變,無可避免地變得有那麽一些……額……嚇人。”
慎玄點點頭:“在我武當傳聞中,這大涼魔君後來確實是常年以面具覆面,偶爾一兩次沒有戴面具之時,所有人都說此人乃陽間夜叉,容貌可怖。”
趙晨轉頭看向朵顏和葉新梧:“之前我還在懷疑,現在我終於是確定了。那看起來就像個活死人一樣的耶律楚齊,所修煉的,就是這大涼霜雪勁無疑。其實若非要說這門功法屬於魔道功法也算是無可厚非,只要有那股陰寒內力可供吸收,習武之人便能短時間內在武道之上獲獲得異常強大的突破。只不過這門功法確實有悖天理,修習之人壽命會驟減,形容也會逐漸消瘦,終究不是什麽正途。總而言之,這位大涼魔君在習得這門大涼霜雪勁的邪門武功之後,便開始對當年針對她的那些殺手進行了瘋狂的報復。這也是貴派現在知道的,當年有不少門下弟子被她擊殺的故事。”
慎玄皺著眉頭:“這麽說,這些人都是那魏姓太監派來的殺手不成?”
趙晨點頭:“沒錯,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當年魏姓太監派來的殺手刺客。只可惜這些事情她不願意說,武當山也不知道。她也自然而然成了一個墜入魔道的惡徒。”
慎玄歎了一口氣,不甚唏噓。
趙晨給他到了一杯茶:“再往後的事情,想必掌門真人也是知曉的。大涼魔君的瘋狂報復終於引起了武當山的重視,再加上那些殺手刺客的挑撥離間,武當山派出了大量人手設下陷阱試圖擊殺她。可惜我這位祖奶奶在收到消息的時候,還天真地以為武當山並不會真的對她下殺手。以至於當她曾經的師兄弟都朝她出手之時,她心中甚至大有不管不顧大開殺戒的想法。好在這等想法最終被她壓在了心裡,在第一次遭遇剿殺並且順利逃走之後。她回到大涼魔宮,遣散了她收留下來的八個孤兒徒弟,再把大涼魔宮裡裡外外打造一番,做了一些防止外人入內的措施。最終留下了那封書信之後,便獨身前往武當山,最後身死道消。結束了她堪稱傳奇的一生。”
趙晨說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慎玄則是放下杯子抬頭看天,深深歎氣:“可笑我武當自稱名門正派,卻讓這樣一個女子白白背負了幾百年罵名。”
趙晨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 隻默默將茶壺換成了酒壺,替慎玄倒上一杯:“掌門真人也不用太過在意。畢竟人各有命,武當也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傷害了她不是?”
一直沒發言的朵顏此刻終於忍不住開口道:“照你剛才所說,這大涼魔君最後也應該沒有什麽牽掛,為什麽還留下了這封書信和大涼霜雪令呢?”
趙晨聳聳肩:“誰知道呢?不管什麽人,應該都會想把自己的意志傳承下去吧。”
一老四少五個人默默喝著酒,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最後,還是趙晨一口喝乾杯中酒:“再怎麽說來,我也算她後人,她留下的大涼霜雪勁,就由我來傳承吧。”
慎虛眯著眼:“那不是魔功嗎?你不要命了?”
趙晨嘿嘿一笑。
“山人自有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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