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洛陽城內家家戶戶盡都掛上燈籠貼上春聯和大福字。皚皚白雪之中，那一抹抹鮮豔的紅著實給所有人帶來一股撲面而來的年味兒。

　街道內外，孩子們一手拿著大紅色的冰糖葫蘆，一手提著家裡長輩做的小燈籠，一路笑一路跑，將笑聲撒在洛陽城的每一個角落。

　來來往往的行人，也盡是露出一副笑臉，遇見熟人，免不了一通招呼，給長輩作個揖，給晚輩封個紅包。畢竟，不論怎麽說，辛苦了一年，也到了休息的時候了。

　只不過，今年的皇城內外，似乎同往年相比，又有了一些不同。

　行伍出身在馬背上打下天下的李陌，在當了皇帝之後一直有一顆附庸風雅的心。曾經專程請了當世好幾位書法大家教他寫字，最後一手字倒是還練得有幾分風骨。為此頗為驕傲的大成皇帝陛下，在每年過年之時，都會親手提筆，為皇城內外大大小小的院落抄寫春聯和“福”字。有些寫多了的，還會送給一些皇帝頗為看重的大臣，比如曹世淳，他那一間並不奢華的宅子，卻是每年都會收到一副來自皇城內的春聯和“福”字。倒是令得滿朝文武心生豔羨。

　然而今年，都臨近除夕，以往向來代表著皇帝前來送字的琴棋書畫四位大內總管，卻一位都沒有出現在曹家門口。

　反倒是比那四人地位更加超然的花雪月，專程坐著馬車在洛陽城沒溜達了一圈。

　隨後，不少大臣的門前，又貼上了一副副新的對聯。這些對聯上的字瀟灑俊逸，有幾分風流寫意，不似往年皇帝陛下那種透著金戈鐵馬的字。少有的幾個明白人立刻便知道，今年寫字之人，已經不再是鬢角漸漸積起風霜的皇帝李陌，而是那個讓人看不透的新任太子殿下李炬。

　那麽，曹世淳為何沒收到來自皇城的春聯，也就說得通了。太子爺第一次跟隨皇帝上早朝，首輔大人便是一點面子都沒給他。太子畢竟年輕氣盛，有些記仇也是應該的不是?

　當這個消息傳開之後，無數人都開始猜測，位極人臣的曹世淳，是否真的要失寵降職了?待得新帝登基，這位首輔大人，可還能再繼續坐在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上?

　一時間，首輔大人的命運，成了這個年關洛陽城內討論得最多的話題。仿佛每個人都成為了李陌李炬父子二人一般，有的人繼續看好曹世淳，有的人覺得曹世淳仕途可能就止步於此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著實在為曹世淳擔心著。

　然而，正位於輿論中央的曹世淳，卻好像根本沒受到影響一般。該吃吃，該喝喝，每天依舊是踩著點去上早朝，朝中只需一句話便可讓百官信服，皇帝點頭。

　這一日，為了籌備今年的守歲活動，曹世淳下朝之後，便乘著馬車來到了禮部衙門。

　最近正春風得意的齊弦才在得知首輔光臨之後，連朝服都來不及換，便出了衙門親自攙扶曹世淳下車。進得衙門之後，還讓曹世淳坐上主位，自己坐到了下手的位置。

　別人不知道不要緊，可他齊弦才哪會不知道，雖然曹世淳和太子爺在最開始互相試探了一波，但後來的這些不合卻全都是兩人默契配合演出來的。要是太子殿下當真不滿曹世淳，那剛和自己結成親家工部尚書許問，又憑什麽能以曹世淳弟子的身份被太子殿下器重?甚至隱隱有了成為“太子黨”領袖的跡象。首輔大人和太子殿下的這一出好戲，正是在為太子爺排除一些朝內的頑固勢力。

　太子不喜歡你?那很好，首輔可以做你的保護傘嘛。首輔不喜歡你?那也無所謂，你可以轉投太子旗下。說白了，對於這二人來說，曹世淳無非就是扮演了一個過濾器的角色。太子需要的人，他就把這人揪出來數落一頓，那此人原本的勢力，無疑便回與此人暫時劃清界限，而隨後太子殿下再一出手，一方面挽救了此人仕途，另一方面又讓此人能同原來勢力相脫節，一心一意拜入太子帳下，就像他齊弦才和許問一般，心甘情願做太子門下一條走狗。

　曹世淳倒沒有因為兩人敏感的身份而有半點異樣，善於察言觀色的許問也神色如常。在幾個侍郎將本次守歲活動的計劃告知曹世淳後，曹世淳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做過多評價。

　只是，最後齊弦才思量再三，還是把最棘手的活計推給了曹世淳。

　守歲守歲，可不光是守，還得有人敲鍾報歲不是?按照往年慣例，這敲鍾之人向來都是首輔大人曹世淳。可今年太子以首富大人年事已高，不宜再敲傷身為由，請求皇帝重訂敲鍾人。皇帝陛下想也沒想便應了下來， 隨口便讓負責安排守歲活動的禮部決定敲鍾人選。這讓齊弦才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不管安排誰，他禮部無疑都會得罪到其他的人。現在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夠資格來做這敲鍾人，每個人都在想辦法給齊弦才送禮或者施壓。

　齊弦才知道，若是自己沒能好好安排好這個敲鍾人選的話，想必自己好不容易在朝中樹立起來的哪一點形象和威望，又會立刻蕩然無存。思前想後之下，齊弦才終於決定趁著曹世淳在場的機會，把這塊燙手的山芋丟給首輔大人。反正在此之前一直是他敲鍾，讓他給自己選一個繼任者，似乎也沒什麽毛病。而且若是由首輔大人來選的話，自己無疑也不會惹人討厭不是?就算曹世淳看起來和太子爺不對付，可整個大成官場又有誰敢說曹世淳一句不是?

　在齊弦才提出這個問題之後，曹世淳倒也沒有推辭，反倒是似乎早就料到齊弦才會有此一問般，胸有成竹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拍在桌上，然後起身離去。

　送走了曹世淳，齊弦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個信封，裡面赫然寫著一個名字。

　羅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