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之外，雨滴淅淅瀝瀝地落著，透過破舊漏雨的屋頂，胡亂地掉進破廟當中，打在破廟正中那一尊早已脫了漆的維摩詰菩薩的塑像之上。

手拿扇子身著便衣顯居士像的的維摩詰菩薩雙目平時前方，拿一把扇子倒是恰到好處地為坐在塑像下面的三人遮擋住了屋頂漏下來的雨水。

也不知道宗業從哪兒弄過來了一個酒壺，咕咚咕咚往自己喉頭灌了一大口，隨後打了一個酒嗝，卻弄得滿屋都是酒香。

趙晨和葉新梧看得目瞪口呆，都張大了嘴巴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宗業嘿嘿一笑，將手中酒壺遞給兩人:“來，搞一口?這可是老衲好不容易搞來的二十多年的女兒紅，不多見啊！”

趙晨下意識地接過酒壺，一仰頭灌下一口酒，隨後遞給了葉新梧。葉新梧也是有樣學樣地灌下一口，隨後放下酒壺，嘖嘖感歎起來:“好酒好酒！沒想到你個和尚居然都能搞到這麽好的酒！”

宗業呵呵一笑，似乎對兩人的表現很是滿意一般:“趙家小子你剛才不是問老衲為什麽會找到你嗎?現在老衲便給你指點一二好了。”

趙晨屈身抱拳:“還請大師為晚輩解惑。”

宗業又喝了一口酒，大大咧咧地往後一靠，手肘放在身後撐在地上:“放心，既然讓你們來了，老衲自然會把前因後果都告訴你們。不過在此之前，老衲得先給你們講個故事。”

宗業說完，抬頭看了一看，見趙晨和葉新梧並沒有流露出什麽不耐煩，這才微微點了點頭，繼續道:“很多年前，那真的是很多年前了，具體過了多久，老衲已經忘掉了，總之那個時候你們的爺爺輩估計都還沒出生就對了。那個時候，在舍毗城內，有個沒有爹娘的小孩。那小孩也不知道是怎麽活下來的，總之，從他記事開始，自己就沒了爹娘，每天都跟著當地那些苦行僧一道到處走，讓苦行僧們稍微保護保護他，讓他不至於被人販子抓走賣做奴隸。大概是在他五歲還是六歲那年，那個一直以來最為照顧他的苦行僧突然問這個小孩，願不願意和他一道去往爛陀寺。一個小孩子，哪裡懂這些東西?當時那小孩子隻問了一下，到了嗎爛陀寺，有沒有床可以睡。當苦行僧告訴他到了爛陀寺肯定有床可以睡之後，這小孩便頭也不回地跟隨他一道去了爛陀寺。

“直到二人到了爛陀寺之後，那小孩才知道，原來這苦行僧，居然是爛陀寺當時的病法師摩什。摩什之所以將小孩帶回爛陀寺，也是看到這孩子腦中有慧根，覺得他最終一定有機會修得大道。於是乎，在將這小孩子帶回爛陀寺之後，摩什便收了這小孩為徒，悉心將自己一身武藝和佛法都傳授給這個小孩。不得不說，這小孩不管是在佛法還是武道之上，天賦都可謂是數一數二的。沒過多久，他便通過嚴苛的考核成為了爛陀寺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紅袍講師，有資格為全寺僧人講經說道。當然，那個時候呢，除了這個小孩之外，另外還有兩名師弟，也緊緊追隨著他的步伐。只不過這兩名師弟進寺更晚，起步自然也比這小孩更晚。雖然有心想要超越他，卻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什麽機會。

“雖然大家都是和尚，理應與世無爭修心修己，但凡是都要爭個高低的少年心性，卻是所有人都避免不了的。這兩個師弟見沒法超越自己的師兄，便開始互相比較起來。原本各位師傅還覺得他們兩人若是能這樣互相督促，說不定還能是一樁美談。只可惜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兩位師弟在長期的針鋒相對之中，

竟然出現了出家人不該有的恨意。只不過這恨意隱藏得很深，除了最為關注他們的那個師兄以外，寺中的師傅們都沒有看出來。好在，這兩位師弟雖然暗中各種比較，但終究還是沒有把事情鬧大，也讓師兄心裡暫時沒有那麽擔心。“都說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之間，那個小孩也逐漸長大，變成了一個少年。在這幾年當中，少年不斷精進佛法，勤練武功，在寺中的威望也是逐漸升高。兩位師弟雖然明爭暗鬥不斷，卻也是沒有鬧出太大的動靜。同時，因為互相都在不停給予對方壓力和動力，兩位師弟也都順理成章地成為了紅袍講師，各自都擁有了一幫認可自己的追隨者。

“可就在日子漸漸穩定下來之後，病法師摩什突如其來的頓悟坐化，卻是讓整個爛陀寺陷入了一片慌亂當中。七師對爛陀寺而言有多重要想必不用老衲多說你們也都知道。因此，按照傳統，當一位法師坐化之後，便需要有新任的法師立刻坐上那個位置。只不過，這一次病法師摩什是突然頓悟坐化的，生前並沒有留下任何關於傳承病法師之位的隻言片語。因此，在他坐化之後，爛陀寺便選擇了以公選的方式來決定究竟誰有資格成為新任病法師。

“原本那少年對這些虛名並沒有什麽興趣，還想著就讓那兩位師弟各自去爭取，誰輸誰贏各憑本事。只不過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某一日，他突然在無意間發現兩位師弟為了爭奪病法師的位置，居然互相給對方下毒想要讓對方沒有力量參加選舉的講經會。若不是那天這少年正好在夥房旁經過，武功已經高人一等的他敏銳地差距到了有人鬼鬼祟祟地在給兩位師弟的飯菜當中動手腳的話，或許爛陀寺千百年來最大的醜聞，就要這樣發生了。

“那少年一氣之下，違背了自己當初所言，毅然加入到病法師的競選當中。兩位師弟雖然都躲過一劫，不過卻並不知道對方也和自己走一樣的想法，都以為是對方福大命大。可在聽說師兄參選的消息之後，這兩位師弟的心態悄然之間出現了變化。他們都記得當時師兄曾信誓旦旦地告訴他們自己絕不會參選，可現在師兄突然出爾反爾，不就是把他們給擺了一道?兩名師弟本就在氣頭之上，師兄的這一番做法也算是徹底點燃了他們心中的怒火。原本互相之間的哪一點小小怨氣，居然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轉移到了師兄身上。那位少年從來沒曾想到，自己原本好心想要兩位師弟不犯錯的做法，居然還得罪了他們。

“最後的結果嘛，自然是那少年毫無懸念地以絕對的優勢坐上了病法師的位置。而兩位師弟，也在心裡暗自記恨起他來了。

“不過對於那少年來說這倒是並沒有什麽影響，日子還是一天天的過，經還是一本本地念，齋飯也是一天天的吃。直到有一天，這位新任的病法師，在寺內藏經閣當中，發現了一本《維摩詰經》——沒錯，就是咱們頭上這尊菩薩的著作。你們只需要知道，這位維摩詰菩薩，是整個禪宗裡面，唯一一位喝酒吃肉還娶妻生子的菩薩就對了。

“這一本經文，就好像給年輕的新任病法師打開了一扇以前一直未曾發現的大門一般，令他明白過來，原來這個世界，並不只是吃齋念佛，還有喝酒吃肉娶妻生子等等一系列令人愉悅的事情。從記事起便跟著苦行僧一道的新任病法師，哪裡聽說過這些東西?

“好奇，那是人類的本能和天性。因此，當這位新任病法師通過這一本《維摩詰經》知道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之後，他心裡便像有了一隻蟲子一般，時時刻刻都想要去體驗一番，這些東西，到底都是些什麽感覺。

“最終，這位新任的病法師，終究還是沒能戰勝誘惑，在某一天偷偷溜下山後，終於嘗到了夢寐以求的酒肉味道。這一下，便讓那新任病法師，嘗到了天國的味道。從此以後，這位病法師，隔三差五地，便要想方設法喬裝打扮溜到山下大快朵頤一番。雖然心中仍然有佛，但行為嘛，卻是和以前有極大變化了。”

“誒，大師，不是我說，什麽叫‘心中有佛’?明明喝酒吃肉破了戒，還做什麽和尚?”聽到這兒，葉新梧突然怎怎呼呼地嚷嚷起來，打斷了宗業的講話。

宗業沒好氣地瞪了這個不懂事的小子一眼:“虧老衲先前還那麽欣賞你，怎麽你就不懂的‘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道理?再者說了，你想想，那些牲畜，明明已經死了，要是不讓他們的死有價值的話，又如何稱得上大道?況且這維摩詰菩薩，喝酒吃肉娶妻生子最後不也證得大道了嗎?大道三千，殊途同歸，你個小娃子懂個什麽?”

葉新梧被宗業說得一愣一愣的，張了半天嘴，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宗業白了葉新梧一眼，見這小子果然不再有言語，這才繼續說道:“先前說到哪來著?哦，對對對，就是那病法師開始時不時偷偷下山喝酒吃肉。不過你們中原有句話說得好，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紙也是包不住火的。終於有一天，這位病法師從山下滿身酒氣地回去爛陀寺的時候，被他那兩位師弟給逮了個正著。

“這兩個師弟本就對苦法師懷恨在心，此刻好不容易抓住機會，兩位師弟自然在心中有了一些算盤。再往後的故事，想必不用我再多說，你們也猜得到了吧?千百年來根正苗紅的爛陀寺，怎麽可能容得下一個破戒和尚做他們那地位尊崇的病法師?這位新任的病法師剛剛繼任不到兩年，便被迫從爛陀寺逃了出來，從此隱姓埋名過了一輩子……”

“大師，故事雖好，但這和你找到晚輩，又有什麽聯系?”聽宗業講完了故事，一直沉默不言的趙晨慢慢開了口，向宗業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宗業猛地灌下一大口酒，長歎一口氣，抬頭看天:“其實故事裡的人都是誰，想必你們心裡都自由分說了。我其實不是想找你，我只是聽說現在那兩個師弟又開始鬧起別扭，好像還要把整個爛陀寺給弄出事來。再怎麽說，那都是爛陀寺，要是沒有那座寺廟，老衲也不可能有今天，所以，想要找一個有足夠能量的人去阻止他們這一出鬧劇罷了。”

趙晨微微皺了皺眉:“大師所言，晚輩自然相信， 可比晚輩適合這個任務的，應該也大有人在。比如那完顏龍，別說你那兩位師弟了，就算是爛陀寺七位法師齊出，也不一定能拿他怎麽樣吧?況且法師身上又有完顏龍需要的東西，相信只要法師開口，完顏龍一定會可以出手相助的吧?”

宗業嘿嘿一笑:“要不說你小子賊呢?這是覺得老衲有陰謀是不是?實話告訴你吧，之所以不選完顏龍，就是因為他實力太強，別說去勸架，要是他想，將整個爛陀寺給佔下來也不是不可能?你說說看，我放心把這個任務。交給一個我根本掌控不住的人嗎?”

趙晨低頭沉吟片刻:“大師所言甚是。這完顏龍確實不應當是法師的最好人選。可是法師您為何不去選其他那些九段大師呢?像什麽天刀門的紅頭刀客還有那水月劍派的如畫仙子最近不都在這都延城內嗎?找他們，應該也比找我好吧?”

宗業眼睛直勾勾看著趙晨，最後聳了聳肩:“我有什麽辦法?畢竟我也有需要你的地方啊。”

趙晨聞言怔住，抬頭望向宗業:“需要我的地方?什麽意思?”

宗業抬頭看了看頭頂的那一尊維摩詰菩薩塑像，幽幽道:“據老衲所知，這完顏龍野心不小，在他的計劃裡面，若是最終不能突破你趙家軍的防線進入中原的話，他那北匈的鐵蹄，或許就會轉向我西域而來。以這完顏龍向來不喜佛的性格，老衲害怕到時候可能連爛陀寺也難逃一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關注“優讀文學”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