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趙晨正對著那棵梧桐自斟自酌之時,一道幽幽的號角之聲從趙家軍營中響起,隨之而來的,是那首趙家軍中廣為傳唱的《雪松歌》。
“雪松城,雪松城,雪松城頭趙家人。大漠長河作骨,風沙霜雪鑄魂。
君且看,黃沙萬裡河水渾。
君且看,呼倫河畔將軍墳。
來來來,莫急歸,冬月西風吹。
去去去,人不寐,夫人可有淚?
三十年功名散去,可化幾抔土?
一輩子生死兩輕,方成趙家虎。
中原無戰事,西北有狼煙。百姓不知苦,鐵甲裹枯骨。
娘子娘子你莫催,待踏破完顏,我定身騎白馬歸!”
號角幽幽中,一陣陣如泣如訴的歌聲更激得趙晨心中感慨萬千。
就連朵顏,也好像同樣看到了那些面北背南死守國門最終戰死沙場的一條條生命一般。小姑娘沒來由心中一緊,死死抓住趙晨的手:“晨哥,如果以後要上戰場,一定帶上我,好嗎?”
趙晨看向朵顏,沒來由想到那些曾經扶門癡癡等待,卻只等來一聲噩耗的女子。鼻子一酸,將朵顏擁入懷中:“好,一定和你一起。”
歌聲陣陣,不曾停息。趙晨也輕輕開口,隨著歌聲哼了起來。
未幾,趙晨突然長身而起,運起輕功,幾個起落後,掠到雪松城外。
月光之下,趙晨閉目而立,提槍在手,胸中一股莫名氣勁不斷翻湧。又一陣號角聲傳來,趙晨猛然睜眼,龍血長槍之上內力翻湧。趙晨單手持槍,由左自右一揮,槍尖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水平痕跡後,手腕再一抖,附著在其上的內力順勢而出,沿著一個不規則的軌跡奔湧,將眼前空氣盡數攪動。
剛剛落地的朵顏見得這一幕,嘴角含笑走到趙晨身邊:“恭喜晨哥又練成一式槍招。”
趙晨收起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感而發罷了,也沒什麽好恭喜的。”
朵顏也懶得和他理論太多,隻問了一句:“那這招叫什麽啊?”
趙晨偏頭想了一下,沉聲開口:“我一時半會兒也沒想好。而且,我也總感覺這一招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像是沒有完全完成一樣。隻覺得一槍出去,有種紛亂之感,暫且稱它為‘亂’吧。”
朵顏皺了皺鼻子:“‘亂’?怎麽感覺怪怪的。”
趙晨哈哈一笑,伸手揉亂了朵顏的秀發:“名字而已,不用在意太多。”
說罷,趙晨轉頭看向雪松城方向,眼中盡是感慨之色:“當初覺得所會槍招太少,這才聽娘所說來雪松城看爹留下的槍痕。沒想到,這還沒看到,就已經多出一招了。”
朵顏點頭一笑:“那咱們還去看大將軍留下的那些痕跡嗎?”
趙晨搖了搖頭:“暫時先不去了。這次來雪松城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貪多嚼不爛,現在應該先回去好好消化一下才是正道。”
說罷,拉起朵顏,又是幾個起落,掠回雪松城中。
只是趙晨並不知道的是,在趙家軍營中,一個不起眼的營帳內。有兩位盤膝而坐的老者對視一眼,俱是老淚縱橫。
其中那看起來更年長的老者更是哭得整個人都伏在了地上,一手撫胸一手拍地:“咱們趙家,總算是後繼有人了!”
另一個稍顯年輕的老者連忙將他扶了起來,隨後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符,好似很滿意地一笑:“少爺的兒子,果然沒令人失望。”
刻著“趙”字的玉佩,在微弱的燭光的安安靜靜地反射出陣陣碧綠光芒。
……
雞鳴三聲,金龍鏢局眾人在茫茫晨霧中踏上了返回烈風集的旅程。
趙晨走在隊伍最後面,一步三回頭,把這座雪松城看了又看。最後終於帶著濃濃的不舍,一揮馬鞭,騎著初雪離去。
就在趙晨準備拍馬離開之時,心頭突然升起一陣預警。下意識一蹬,跳下馬來,在地上打了個滾,躲過不知何時從身後捅來的一槍。
躲過一劫的趙晨凝神望去,只見兩個黑衣人衝自己勾了勾手指,轉身消失在濃濃霧氣之中。趙晨回首給了朵顏一個不用擔心的手勢,提槍拔腿追了上去。
約摸過了一炷香光景,趙晨再一次看到了剛才那兩個偷襲自己的黑衣人。
只見兩人一左一右,站在一個黑漆漆的洞前。一人持一把長槍。趙晨看得明白,這兩把長槍明顯是仿造龍血長槍樣式製成,甚至於槍身上那一絲若有若無外泄而出的內力也同龍血長槍一般無二。
趙晨扯下蒙在臉上的黑巾,恭恭敬敬對二人拜了一拜:“在下趙晨,不知二位有何指教?”
兩個黑衣人也扯下臉上面巾,露出兩張蒼老面龐。兩位老者神情嚴肅,眼中卻依然有著不可抑製的激動之情。
左邊那位稍年長一些的老者聲音顫抖:“你手中拿的,可是龍血長槍?”
趙晨點了點頭,伸手舉起長槍:“正是龍血長槍。”
兩位老者顫巍巍提起手中長槍,和龍血長槍碰在一起,三支長槍相交,皆是發出一陣悅耳的輕吟之聲。
兩位老者再也控制不住,眼淚順著蒼老的臉龐嘩啦啦流了出來。
趙晨有些不解,呆呆看著兩個泣不成聲的老者,想出言相勸,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猶豫半晌,終於遲疑著開口:“敢問二位是……?”
好不容易止住哭聲的二老擦了擦淚水,各自摸出一塊玉符。年長一些的老者沉聲問道:“趙晨,你可識得此物?”
趙晨見得兩塊玉符,臉色驟變:“這……怎麽可能?不是說槍侍已經和我爹一起戰死了嗎?”
年長老者慘然一笑:“沒錯,你爹的槍侍,確實已經戰死了。”
趙晨有些迷茫,問道:“那你們為何又會有這槍侍玉符?”
兩位老者對視一眼:“很簡單,咱們是上一輩的槍侍。也是你爹的槍侍的父親。”
趙晨聞言,如遭雷劈一般瞪大了眼睛:“你們……還沒死?”
那年長槍侍沒好氣瞪了趙晨一眼:“誰告訴你老夫死了?”
趙晨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畢竟,沒聽過二位的消息……自然就……”
年長槍侍還想發火,那年輕一些的槍侍忙拉住了他,開口對趙晨道:“小少爺你別見怪,他就這脾氣。說了這麽久還沒自我介紹,他叫趙山,我叫趙河。我們是你那個沒什麽名氣的爺爺的槍侍。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咱們得兒子做了你爹的槍侍。只是很可惜,我兩人的兒子都沒有留下子嗣,壞了趙家代代有槍侍的傳統。還望小少爺莫要怪罪。”
趙晨聞言,連忙一邊搖頭一邊彎腰作揖:“二位爺爺在上,不肖子孫趙晨哪敢見怪。”
脾氣火爆又固執的趙山見趙晨這副模樣,不由得又是吹胡子瞪眼起來:“胡鬧!哪有嫡傳子弟拜槍侍的道理!”
趙河見狀, 趕緊伸手捂住趙山的嘴:“小少爺好不容易過來,你就少說兩句不行嗎!”
趙山哪裡忍得住,立馬還起嘴來。
趙晨見得兩位老槍侍拌嘴,不由得感到有些尷尬,隻好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什麽都聽不到一般。
未幾,兩位老槍侍停住吵鬧,俱是回頭看向趙晨,表情嚴肅:“趙晨,你可以此地是何處?”
趙晨有些拿不住兩位老槍侍所問有何用意,試探著開口:“這裡是……雪松城?”
趙山一瞪眼:“廢話!我還不知道這裡是雪松城嗎?”
趙河見狀,趕緊打起了圓場。
“這裡,是你爹的墳墓。”
趙晨聞言,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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