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CD城,洛陽。
華燈初上,一個約摸二十歲出頭的小太監提著燈籠低著頭,急匆匆自皇城而出,向城內某處幽靜的宅子走去。
小太監來到宅子門前,伸手輕輕敲了敲門便垂手而立,靜靜等待。
院內,一名穿著樸素的中年文士不疾不徐地放下手中書卷,端起桌上涼了一半的茶抿了一口,這才慢悠悠地走到門前打開了門。
小太監見院門已開,貓腰側身走進院內,衝文士一拜,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用閹人獨有的尖細嗓音說道:“沐先生,二皇子那邊,有密信傳來。”
這文士,赫然便是二十年前,以天下為局,賭得李家皇位更牢的皇家子弟,李沐。
李沐伸手接過密信,拆開看了一看。眉頭緊鎖。出生問:“這事,陛下知道嗎?”
小太監絲毫不敢怠慢,忙回道:“回沐先生的話,此事陛下也有所耳聞,只是不知道那一位,到底是什麽來頭。”
李沐點了點頭,轉身收起密信便要回房。想了想,又轉身對小太監說:“帶路,我要進宮。”
小太監依言轉身,吹了個口哨。不多時,一輛馬車來到宅子門口。李沐坐上馬車,小太監衝車夫耳語幾句,馬車便徑直向皇宮駛去。
小太監彎腰作揖,直到馬車消失在街角後,才直起腰杆。回頭看了一眼李沐所住的宅子,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只要有沐先生,這天下,就終究是李家的吧。
自幼家貧的小太監抬眼看了看遠處那些燈火酒綠的勾欄畫舫,不禁感歎了起這盛世清平。
這樣想了一想,小太監趕緊打斷了自己的思緒,腳步匆匆向皇宮走去。
要是沒趕上點卯,這月的賞銀又要扣了。前些日子妹妹來信說有戶人家已經上門提親,自己這做哥哥的,怎麽著也得給妹妹準備點銀錢做嫁妝不是?
小太監身後,尚未宵禁的洛陽城,一片歌舞升平。
……
當今天子李陌穿著便裝,從內侍太監手中接過一盞桃花羹,解開盞蓋吹了吹,卻沒有自己動手,而是雙手將杯盞遞向身旁一人,輕聲道:“這剛熬好的桃花羹,二哥您嘗嘗。”
放眼整個天下,能當得李陌如此恭敬的人,屈指可數。眼前這位,更是在李陌心中最為敬重甚至忌憚的存在。李陌知道,要是沒有眼前這人,自己斷然做不成這大成皇帝,更有甚者,這天下此刻到底還姓不姓李,都未曾可知。
李陌身旁端坐之人,赫然便是皇家謀士,李陌同父異母的二哥,李沐。
李沐接過桃花羹,輕輕舀起一杓,熱氣騰騰的桃花羹令得他全身漾起一陣暖流,一張平日裡不苟言笑的臉,也印出淺紅。李沐笑了笑放下杯盞:“好一個人面桃花相映紅。陛下你的生活,可比我這個做二哥的,好上太多了。”
李陌臉色大變,以為李沐誤認為自己生活驕奢淫逸,急忙開口辯解:“這只是禦膳房剛想出來的點心,用料也無非糯米牛奶和桃花,都是常見食材。”
李沐見狀,出聲笑了笑,寬慰道:“陛下誤會了,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想當年咱們兄弟七人,現在也只剩下你我了。”
李陌低頭,當年那一夜,幾位兄弟痛哭流涕求饒的神情和李沐在一旁淡定進食的默然,又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李沐輕輕咳了一聲,打斷李陌思緒,隨後開口說道:“此次讓灼兒炬兒和燁兒去行走江湖,本意是讓三人各自比拚一番。
沒想到灼兒和炬兒,竟然這麽快就動起手來。” 李陌嗯了一聲,說道:“熾兒一心向佛,朕也勸不回來。燁兒天性散漫貪玩,朕也隨得他去。只是灼兒和炬兒,一個從小就野心勃勃但太過急功近利,一個向來胸有溝壑卻吊兒郎當。要朕在這兩個孩子裡面選一個太子,除了把他們趕出去外,沒有別的法子。”
李沐點了點頭:“這也是我的主意。灼兒是第一個發現我的存在並主動來聯系我的,因此這次他的行動,我都了解過。自問可謂是天衣無縫了。可誰知道,還是被炬兒給死裡逃生了。炬兒這次,可不簡單。”
李陌似是聽出李沐話中有話,不禁開口問道:“二哥的意思是?”
“讓灼兒和炬兒再鬥一鬥,勝者,做太子。”
李陌心頭一緊,下意識問:“如何鬥?”
“死鬥。活下來的,就是太子。”冰冷且毫無感情的一席話,就這般從李灼李炬親伯伯的嘴裡說了出來。然而李陌卻絲毫不覺得奇怪,畢竟,眼前這人可是能將自己的親兄弟也一刀斬殺的。
“其實,我此次進宮,並不是為這件事而來。”
李陌愕然:“難道還有其他什麽事?”
李沐點了點頭,聲音沉重:“灼兒這次請出了吳家六長老吳桐,此人身懷八段修為,實力非凡。然而,他依然被炬兒找來的一位神秘高手所殺。”
李陌不解:“此事朕也知曉。二哥有什麽疑慮嗎?”
李沐笑了笑:“陛下是從探子口中得到的消息,而我,是從灼兒的親筆信中所知。陛下消息自然不如我來得全。”
李陌臉色微變,不過很快就克制了下來。
李沐似是沒有發現李陌異常,自顧自說道:“灼兒說,在那位神秘高手到場後,曾聽到吳桐大喊了一個白字,其後,吳桐便沒了聲音,再過不多時,那神秘高手就出聲讓灼兒和吳家公子走開準備收屍。”
“可有什麽蹊蹺?”
“自然是有的。 ”李沐神情嚴肅,“吳桐乃吳家八段大師,照理說總歸會有些來自族中的保命之物。斷然不應該遇敵後便束手待斃——除非,他遇到了一個根本不願意面對的對手。”
此時,李陌也是嚴肅了起來:“這吳桐,朕有所耳聞,其人向來自負狂傲,從不將旁人放在眼裡。若說朕有一個不願意面對的對手,那就只有一個人了……”
李沐點頭:“吳桐死前那一個白字,這人便八九不離十了。”
李陌愕然:“你是說,白無常?”
“雖然不敢十成的確定,不過九成把握還是有的。”李沐再喝了一口桃花羹,臉上泛起一縷病態的紅暈,“據我所知,這白無常當年曾被青衣女所救,其後便一心報恩,甘願為奴。此次前來,要說背後沒有青衣女指示,呵呵,我是不願意相信的。再看炬兒身邊幾人,就不知是那葉家又和青衣女勾結,還是那用槍的小子和青衣女有什麽關系。”
青衣女,聽到這個稱呼,素來冷靜的李陌也沒來由感到一陣恐慌。
當年能以一介女流之身,憑縱橫捭闔之功,便差點將李家拉下皇位的神秘女子,沉寂十多年後,又要重出江湖?這些年她藏在暗處,又偷偷布下了多少棋子?沒人可知。
李沐在一旁嘿嘿笑著,臉上紅暈更盛:“青衣女,當年未完的一局。我們再來過。這一天,我李沐可等了很久了……”
一陣涼風忽然吹過,燈影搖曳,李氏二人的臉色也在光影中,忽明忽暗。
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