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箭已然發出,但是沈柳道口中的大船趕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漁船之上眾人陷入了古怪的沉默之中,齊酬與其母親抱住口中不斷喋血的齊單,一邊抹淚一邊輕輕啜泣著。
楊恆靠在船艙一側,以右手捂住腹部剛剛又被掙開的傷口,神色哀傷疲憊。
最得意的弟子突然變成朝廷安排的諜子,這份打擊換成誰,一時之間也很難接受。
顧長鳳笑眯眯地向沈柳道揚了揚下巴,後者詫異,顧長鳳無奈,直接朝齊單的方向努了努嘴。
花和尚沈柳道拍了拍鋥亮的腦門,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大踏步來到齊單身邊蹲下,二話不說伸出粗壯右手手指在齊單胸前幾處大穴上戳了幾下,而後又抓起齊單右手,一股精純內勁便順著齊單的任督二脈源源不斷地渡了過去。
十余息的功夫過後,沈柳道才松開右手,沉聲說道:“齊老頭,你現在年老體衰,又挨了那勢大力沉的一腳,灑家現在給你應了應急,短時間內你是沒大事兒了,但是若幾日之內找不到好的郎中,恐怕這事兒,還是不好解決。”
齊酬之母臉上還帶著清淚,立即施了一個萬福,輕聲道:“妾身多謝壯士相救我家老爺,大恩大德,妾身沒齒難忘,酬兒,快,替你父親謝過恩公!”
齊酬直接五體投地連連叩首:“齊酬多謝恩公相救我父親,日後但凡恩公有所差遣,齊酬萬死不辭!萬死不辭!”
“行了行了,起來吧你小子。”沈柳道擺擺手,“灑家知道你小子是個聲色犬馬的酒囊飯袋,但是今日你這幾個頭叩下來,灑家還是高看了你一眼。”
經過沈柳道的這一番內勁調理之後,齊單終於慢慢睜開了雙眼,雖然現在還是極其虛弱,但是卻還是堅持地揮了揮手,屏退了身邊的齊酬母子。
花和尚沈柳道在齊單身邊盤膝而坐,低頭說道:“齊老頭,你現在自己身體什麽情況自己清楚,這時候不好好留著那一口氣靜養,現在還要折騰什麽?”
齊單硬提起幾分精神,虛弱開口道:“沈柳道……你是道德宗的人吧?”
沈柳道眼中精光一閃,並未開口接話,但是右掌心裡卻有內勁蓄勢待發,只需心意一動,便能無聲無息之間結果了齊單性命。
齊單卻對這近在咫尺的威脅視而不見,喘息了一口氣之後,繼續緩緩說道:“老朽……在朝堂之中偶爾聽過關於這江湖上的幾分趣事,據傳……據傳大乾江湖上最近今年興起了一個喚作‘道德宗’的江湖宗派,在世人面前剛剛露眼之時,便……便力壓八大宗門一頭,據傳道德宗有四大法相八道金剛,而……而這八道金剛之首,便是一……一金剛境的外家和尚。”
沈柳道略微皺了皺眉:“齊老頭,灑家聽說過你,你是一個好官,不吃賄賂、不賣官賣爵,尤其是在位期間興修黃河水利,這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兒,也正是因為如此,灑家才救你一命,你可別不知好歹,自己往麻煩裡找進來。”
齊單深深呼吸一口氣,語氣淡然,波瀾不驚:“花和尚,你行事光明磊落,不遮遮掩掩,老朽能看出你的來歷,其他人……也能看出來。”
沈柳道雖然豁達,卻也是粗中有細,聞言點點頭道:“那三位小公子不懂武功年齡又小,無妨,楊鏢頭嘛,此時怒火攻心,可能一時半會想不出破綻來,但是回去以後冷靜下來,難免看出端倪,至於那船老大郭青山,恐怕現在已經在心中琢磨了。不過這些都不是大問題,他們怎麽說都是江湖人,既然是江湖人,便可以用江湖人的問題來解決。”
齊單皺眉咳嗽良久,平息下來之後才慢慢說道:“你說得……都對,但是你忘了一個人。”
“何人?”
“老朽的兒子,齊酬”齊單雙眼之中閃過一絲難以琢磨的神色,緩緩說道,“老朽非並無多大才氣,但是也不是屍位素餐混了這些年,老朽身邊……身邊被安插了這麽多粘杆處的諜子,現在想想……若非是家有內應,老朽自問,就算粘杆處再厲害,也不可能讓老朽絲毫異狀都察覺不到。”
齊單閉目連連喘息了一陣,方才繼續說道:“老朽這兒子,別的本事不會,但是藏拙確實是拿手好戲,也怪老朽……這些年得罪了太多人,使他不得不這樣小心翼翼,花和尚,現在酬兒肯定已經察覺到了不對,甚至在心中都差不多盤算出了你的全部來歷,你若是處理不好,恐怕會給你身後的主子,帶來……彌天大禍!”
沈柳道此時滿面全是不可思議,眉頭緊皺驚疑不定道:“你……你到底是何用意?你為何要出賣自己的親生兒子?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三個問題接連拋出,全部直中要害。
齊單此時卻對花和尚所有問話不理不睬,閉上雙目微微喘息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沈柳道被齊單這一番話弄得雲山霧罩、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心想找這齊老頭問清楚,但是齊單此時身體卻虛弱無比,沈柳道生怕自己一個失手,就把這齊老頭給弄死了。
深深歎了一口氣,沈柳道無奈地站起身來。
一旁的齊酬立即緊跟著站起身來,畢恭畢敬地朝沈柳道行了一禮。
沈柳道此時心事在身,只是隨意擺擺手,並無作多言語。
一旁的顧長鳳此時已經滿臉無奈苦笑,身條婀娜的雪見就靠在顧長鳳身邊的船艙旁,正帶著一臉嫵媚柔和的笑容一本正經地調戲著顧長鳳。
沈柳道朝這邊看了一眼,但是卻馬上把目光轉了過去,並未多加阻止。
雪見更加肆無忌憚,仰首咯咯嬌笑了兩聲,媚眼如絲道:“小公子,奴家剛剛說得,你考慮了沒有?要不要咱們去城中最好的客棧開一間上房,奴家替你好好療療傷。”
顧長鳳一本正經地搖搖頭:“不去,沒錢。”
雪見嬌笑兩聲:“小公子說話真是幽默,你沒錢不打緊,奴家有啊,你拿身體肉償……便是哪。”
顧長鳳一臉頭疼道:“我說雪見姑娘,你是不是真的閑得沒事做?”
這次輪到雪見一本正經的搖搖頭:“有很多事情做,但是都不如與小公子聊天重要。”
顧長鳳此時確實無語,他索性把頭扭到了一邊,不論雪見說什麽,他都下定決心不理不睬。
一旁的薑流笑嘻嘻湊上來:“雪見姑娘,九哥兒不解風情沒事兒,在下人稱湛英城之中黃金霸王槍,那可是……”
話隻說到一半, 薑流便自動識趣地閉上嘴巴,此時雪見才默不作聲地收回抵在薑流腹部的長刀,笑眯眯道:“小胖子,你可不要替你這小兄弟來試探奴家哦,奴家一心慌,手裡刀就容易握不穩哦。”
薑流尷尬笑著後退三步,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並無敵意。
雪見正待繼續開口**顧長鳳,卻被一陣大船破水之音打斷。
漁船之上的所有人頓時把目光朝聲音來源投過去,氤氳的海霧被一艘三層大船撞角劃得支離破碎,大船龍骨堅韌,關鍵部位甚至包裹著鐵皮,只是這大船模樣卻甚是邋遢狼狽,船身之上黑一片白一片的汙漬不說,就連船帆之上也都是破破爛爛,小一些的破洞不計其數,大一些的洞足足有水缸大小。
沈柳道放聲長笑:“各位,這便是灑家的大船,模樣是破敗了一些,但是該有的設施一應俱全,各位好朋友,隨灑家……”
“壇主!”雪見卻臉色凝重地打斷沈柳道話語,沉聲道,“不太對,似乎有血腥之氣傳過來!”
血腥之氣?
經雪見一番提點,漁船上眾人努力聳動著鼻子,但是卻一無所獲。
沈柳道卻對雪見的話語深信不疑,右手猛然拔出身邊的降魔杵,沉聲道:“大家夥小心,灑家這艘船不對,可能被你們身後的臭蟲給捷足先登……”
就在此刻,大船之上猛然傳來一陣類似於成群結隊蝗蟲經過發出的嗡鳴之音。
下一瞬,便有數百支利箭從大船甲板之上射出,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圓弧之後,便齊齊向漁船之上扎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