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流看都未看,拍著拓跋東床厚實的臂膀哈哈大笑:“小蠻子,你放心,就樓下這個[倌兒,今晚肯定躺在你小子的床上,這話我說的,你就等著瞧吧!”
拓跋東床低首不語,勾動了兩下嘴角,算是微笑回應了。
薑流對於拓跋東床的沉默寡言自覺無趣,撇撇嘴說道:“小蠻子啊小蠻子,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少了,基本就沒聽你說過一句完整的話,有時候我都想,你小子是不是和榕水那小丫頭片子一樣,是天生啞疾啊?”
拓跋東床難得抬起頭來,認真說道:“你要是再這麽說,我就揍你。”
薑流一時啞口無言,其余眾人哈哈大笑。
其實有件事情本是事實,可惜整個湛英城都將其當做一個玩笑話。
薑流本是一上好的習武胚子,根骨資質都屬難得上乘。
若是肯下功夫,現在怎麽著也得是一個三四的武夫,可惜這小子從小就是個好逸惡勞的主,怕苦又怕累,要是師傅盯著也就嘿嘿呀呀地耍兩手,師傅一不留神馬上便鑽到丫鬟被窩裡去了,所以習武這麽多年下來,薑流還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瞎把式,要不然當年面對同樣未曾習武的顧長鳳,怎會被打的滿地找牙?
如今面對一個湛英城罕見的年輕五品高手拓跋東床,薑流要說不打怵,那是騙人的鬼話。
顏如玉嗑著手裡葵花子兒笑道:“薑公子啊,您可是真是乾著出大力不討好的勾當,花銀子替別人采香,還要受別人打。”
薑流故意幽怨輕歎一聲:“是啊,我姓薑的乾得就是這種出力不討好的活計,我這苦命的人啊,自己想想就心酸。”
雖然嘴裡如此哀怨,但薑流的胖手並沒有閑著,一把抓過婢子捧著的牙芴,刷刷刷連舉三下。
一樓主持采香的老鴇自然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一張老臉幾乎要笑出花來,她一甩手裡的絲錦手帕,大聲笑道:“三樓的薑流薑公子出價三百兩紋銀,這可是咱春風渡的老主顧嘍,還有沒有出價更高的?我可和你們說,咱飛燕姑娘,可是來自草原,身子骨和咱嬌滴滴的東陵姑娘,那可大不一樣,要是沒嘗過鮮的,今日可要把握住機會嘍。”
老鴇身旁的飛燕姑娘確實是一出身草原的少女,正值豆蔻年華,五官俊美,盤靚條順,膚色也是偏向小麥色,與東陵姑娘大相徑庭。
若是把東陵姑娘比作溫順綿羊的話,這老鴇口中的飛燕姑娘便是一匹難馴烈馬,越烈,越夠勁,越能激發起這些恩客們的調教和征服欲望。
聽到老鴇讚譽之後,飛燕姑娘微微低下螓首,似羞非羞的要強模樣,更顯可人兒。
三樓斜對過一閨房內,一紈絝終究沒忍住同伴的教唆,借著幾分酒勁,竟然連舉了兩下牙芴。
老鴇這次是真的樂到了心坎裡,她主持采香這麽多年,最喜歡的自然便是鹽商子弟爭強好勝的時刻,不論誰輸誰贏,白花花的銀子都是嘩嘩地往她的口袋裡流去。
乾笑一聲,老鴇裝模作樣為難開口道:“呀呀呀,看來咱春風渡之中,識得金鑲玉的人大有人在啊,看來楊秀公子也看上了咱這飛燕姑娘,楊秀公子出價五百兩紋銀,不知還有更高者否?”
薑流不屑撇撇嘴,抬起右手正待舉牌,卻被李玉按住,後者伏在薑流耳邊,小聲說道:“你爹剛剛把他們家擠出了回祿鹽場,這小子對你們薑家現在是懷恨在心,恨不得生吃了你,他此時不是想要下面那個[倌兒,
是想刻意抬高她的價碼兒,你可別上當。” 薑流坐直身軀,眯著小眼看了看對面色厲內荏的楊秀一眼,不屑道:“他是個什麽東西,連他的窩囊老子一塊說著,今天他要是敢和我對著乾,有一個算一個,我全把他們收拾嘍,我說了下面這[倌兒是小蠻子的,那就是小蠻子的,誰來都不好使,如玉姑娘,勞煩你手下婢子,給我叫一個最好的話郎來。”
顏如玉原本想阻止薑流這爭勇鬥富的行為,但是話都到了嘴邊,卻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把話咽了回去,叫過身旁一名綠衣婢子,親自從懷裡掏出十兩銀子,揮揮手打發她去傳春風渡最好的話郎過來。
話郎,顧名思義,是勾欄青樓當中,替恩客傳話所用,譬如在這春風渡三樓,閨房最遠相隔三十丈,若是讓這些紈絝子弟扯開了嗓門喊,未免實在有失體統,所以話郎這一份行當,便應運而生。
綠衣婢子來去匆匆,不多時功夫便叫來一名精乾利落的灰衣話郎,灰衣話郎來到閨房之中,先是跪下見禮,起來之後便規規矩矩地站到一旁。
顏如玉輕輕蹙眉,臉上略有不悅之色。
綠衣婢子急忙解釋:“回稟小姐,金牙被孫素公子派來的人搶先一步叫走了,婢子隻能帶銀牙過來,小姐要是不滿意,婢子再去換。”
薑流搖搖頭,不耐煩擺擺手道:“不用不用,不管金牙還是銀牙,能用就行,小子,今天你給我卯足了勁使足了力氣喊,喊不好扔海裡喂魚去,喊好了少不了你的賞。”
“薑公子放心,既然您賞臉,小的拚上這條賤命不要,也得把薑公子的面子給您掙足了。”被稱為銀牙的話郎鏗然開口,語調鏗鏘有力,嗓音清脆剛強。
薑流嘿嘿一笑,又連舉兩下牙芴。
對面楊秀幾乎不假思索,又跟了兩下。
如此一來,這個名喚飛燕的[倌兒的身價已經達到了九百兩紋銀,老鴇樂得笑開了花,臉上褶子裡藏著的白粉撲簌簌地往下掉。
薑流喚過銀牙低聲囑咐幾句之後,這才又舉了兩次。
待到楊秀跟上兩次之後,銀牙氣沉丹田,猛然大喊道:“姓楊的小兔崽子你聽好了,既然過了一千兩,咱就玩玩春風渡裡的老規矩‘如相公’,每次加價三百兩,敢玩你就接著,不敢玩你就給我滾到樓下去。”
銀牙話郎一出,全場嘩然!
如相公三字並不難解釋,是由男人小妾被稱為如夫人所演變而來,正是為了應對這種惡意抬價之人所定製的,規矩說來也是簡單,出價最高者和第二者在采香完成之後都要付足銀子,[倌兒第一夜陪最高者,以後便全權交給第二者處理。
而且如相公這個把戲還講究現銀現付,喊價前必須把銀子早早擺出來,再是外出或者回家取銀子湊齊,那便算是跌份,並且絕對不接受實物抵押,就算玉佩扳指都不行。
不出三息功夫,整個春風渡便沸騰起來,起哄者大笑者皆有之,整個采香氣氛被推向最高潮。
薑流從懷裡掏出一大把銀票扔到面前婢子舉著的托盤裡,笑眯眯地朝楊秀做了個請的手勢。
楊秀此時是在萬眾矚目之下,牙關緊咬面色鐵青,但是他家實力確實比不上薑家,與之抬杠也是借著酒勁一時興起,此時他也特別想從懷裡掏出一遝銀票摔到面前來。
可惜,他沒有。
十息功夫過去,楊秀依舊嘴巴緊閉不言不語,此時他身旁的友人花倌兒都已離他遠遠的,生怕被眾人蔑視目光所波及。
畢竟在春風渡這種地方,有時面子甚至比性命還重要。
薑流再次喚過銀牙話郎,後者受到吩咐後挺直腰杆,聲如洪鍾:“我看楊秀公子實在是家境貧寒,我就不為難閣下了,老鴇子,去酒窖裡給楊公子挑兩壇五十年份的春桃釀,讓楊公子帶回家,孝敬楊老爺子去!”
楊老爺子因為年輕之時貪杯,誤了一場天大的買賣,從那以後楊家生意才一天不如一天,直到被薑家壓在身下動彈不得,此事湛英城之內,眾人皆知。
此事饒是楊秀臉皮再厚也坐不住,站起身來極其怨毒地狠狠剜了薑流一眼,跌跌撞撞地朝樓下走去。
其中有自家下人想要過來攙扶,被他一腳踢的東倒西歪,又是引得一陣哄堂大笑。
薑流從始至終都是穩坐條魚台,直到楊秀跑出春風渡之後,才笑眯眯地從托盤裡捏出一張十兩銀票,塞到了銀牙話郎懷裡。
一樓老鴇哈哈一笑,心滿意足道:“得來,剛剛的小插曲各位大爺可別放在心上,現在咱們飛燕姑娘終於名花有主,一千一百兩紋銀,所屬……”
“等一下!”老鴇話音未落,卻又被這三字打斷。
今天的春風渡看起來是格外熱鬧,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有人尋聲望去,卻見此聲並非從旁處,正是從三樓孫素公子所在閨房內所處。
萬眾矚目之下,金牙話郎不緊不慢道:“在下還沒有開口,怎地就言明飛燕姑娘歸屬?今日在下本是閑來無事,沒想到還能遇到飛燕姑娘這等讓在下心動之女子,無奈在下囊中羞澀,隻能出價,一千五百兩紋銀。”
春風渡裡實實在在的沸騰了,孫素與薑流素不相識,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任誰都不會想到在薑楊之爭即將完結之時,會突然殺出來孫素一個重量級的攔路虎來狠狠咬了薑流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