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渡是湛英城內名氣最大的青樓。
不是因為它歷史最悠久,也不是因為它裝飾最豪華,僅僅是因為它裡面的花倌兒最美,最媚,最妖。
沒人知道這個春風渡的老板背後到底是何等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最多三個月,春風渡裡的姑娘就會從小到下悄無聲息的完成一次大換血。
春風渡裡頭牌花魁,哪怕是身價再高,容貌再美,也不會被捧過三個月,這在別的那些靠著一兩個頭牌花倌兒支撐數年乃至十余年的勾欄看來,不僅僅無法想象,更是一種暴殄天物痛心疾首的行為。
而且春風渡之所以馳名湛英城,更是因為這個勾欄雖然是勾欄,但是講規矩。
在春風渡裡面,是否陪客全憑花倌兒自願,不管客人什麽身份,都強求不得;若是恩客有本事,能讓花倌兒分毫不收伺候一晚上,那春風渡同樣不會干涉。
最主要的是,春風渡裡的花倌兒隻要呆滿三個月,便可被恩客贖身,且價錢從來不獅子大開口。
而最後一點也就導致了,現在湛英城裡半數以上的達官貴人府裡,都有從春風渡裡出來的花倌兒做小妾,另外一半則是把花倌兒養到外面還不承認。
從春風渡裡出來的花倌兒感念主家恩德,在恩客床上更是大吹枕邊風,如此一來,春風渡的這塊金字招牌,自然是愈發耀眼,愈發響亮。
顧長鳳與薑流一行人來到春風渡門前之時,已經是午時三刻。
雖然此時是大白天,但是春風渡門前依舊車水馬龍,高檔馬車,汗血寶馬,屢見不鮮。
把韁繩和十兩的碎銀子一起扔到灰衣小廝手裡,薑流挽著顧長鳳臂膀,急不可耐地就向裡面衝去。
春風渡沿海而建,上下共分三層,一樓是聽曲喝茶所在;二樓是普通花倌休憩之所;三樓閣樓寥寥,隻有一十八間,但在此居住的卻都是花魁級別的花倌兒。
顧長鳳有幸跟著薑流等人來過春風渡幾次,每次來都是坐在一樓喝茶吃點心,順便聽聽這一口糯軟嗓子娓娓道來的地方名曲,從來未到二三樓去過。
花倌兒們都知道這個小公子是確確實實的寒門子弟,但是看這少年堪稱極品的身形相貌,卻足以讓某些閱人無數的花倌兒在被背地裡口水橫流。
她們不是沒有向這個少年暗示過可以來閨房裡面一醉方休,但是顧長鳳每次卻都是含笑拒絕,不過這些花倌兒都是人精之輩,自然能看出顧長鳳並非是瞧不起自己這些風塵女子,所以一來二去之下,春風渡裡倒是有不少姑娘,與顧長鳳成了朋友。
看到顧長鳳等人步入大堂之後,一直在一樓裡倒茶伺候的小婢子榕水頓時雙眼一亮,瘦小的身形極其靈活,快速的穿越了茫茫人群,幾個閃身就來到了顧長鳳身前。
榕水從六歲就被繼父賣到了春風渡,如今在春風渡裡已經度過了八個年頭,盡管春風渡裡平日根本沒少過榕水吃穿,但是現在她卻還是那副枯黃瘦小的模樣,再加上天生啞疾不會言語,所以這些年在春風渡裡一直做著伺候人的活計,並且處境相當糟糕。
說來也怪,自從顧長鳳第一次來春風渡之時,這榕水突然對顧長鳳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與依賴,哪怕是因為此事讓她遭到更多嘲笑與詰難,她卻依然我行我素,堅持不改。
顧長鳳伸手揉了揉榕水的頭髮,輕聲笑道:“幾天不見,你又長高了一些,不過還是那般枯瘦,一日三餐還是多用一些才是,
女孩子做不來的重活累活不要勉強,春風渡裡人手多,不差你這半個人。” 被稱為半個人的榕水低頭靦腆一笑,伸手指了指一個空余的位置,又抬了抬自己手裡的茶壺。
顧長鳳還未開口,一旁薑流便嬉皮笑臉道:“榕水妹妹啊,今天你長鳳哥哥是有正事兒要做的,可沒法再與你說故事了。”
薑流和顧長鳳相反,似乎天生就有一種開口便讓人厭煩的本事,果然榕水聽了薑流話語之後,榕水立即便把茶壺在桌面上重重一頓,對其怒目而視。
春風渡裡的人,不論是花倌兒還是婢子,都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春風渡背後的老板有多麽手眼通天,隻有春風渡裡的人才會知道。
趕在二者劍拔弩張之前,顧長鳳拍了拍榕水的小腦袋,笑眯眯道:“莫生氣莫生氣,咱不與這個小胖子一般見識,今日我便留在一樓,哪裡也不去。”
榕水立即轉怒為喜,拖著顧長鳳的肩膀就向茶桌走去。
薑流大驚失色,急忙拉住顧長鳳:“九哥兒,你不能這麽對兄弟啊,之前我都跟顏姑娘保證好了,一定要把你帶上去給她看一看的,你可不能如此賣我啊。”
顧長鳳不屑一笑:“小胖子你是把我當做貨物賣了,還想讓我給你數錢啊?”
薑流拉住顧長鳳,在其耳邊低聲說道:“九哥兒,咱爺們知道你不近女色,但是你可別忘了,這小蠻子今年可要及冠了,按照咱們東陵的規矩,及冠就算不娶親,也要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
一開始薑流還是滿臉鄭重,但是說到最後那胖臉之上便湧現出猥瑣的笑容,一副你懂得模樣。
顧長鳳止住腳步,沒好氣說道:“我在東陵十七年,怎麽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個規矩?這是鹽商子弟的規矩,還是你薑家的規矩?”
薑流乾笑著搓搓手:“這都不重要不重要,你看小蠻子,人家背井離鄉地來到東陵,多少個夜晚人家都是孤單一個人,難道他不想要個枕邊人?難道人家不想說說知心話?”
薑流的無心之言,確實讓顧長鳳心思一動。
拓跋東床除了與自己以及羊宮先生有些許交流之外,平日裡與其他人幾乎是連話都不說一句,一直這麽下去並非良策,或許給他找一個貼心人,真會比現在強上不少。
顧長鳳湊到薑流身邊,低聲問道:“此話當真?”
薑流把胸膛拍的啪啪作響:“你放心,隻要你隨我去一趟三樓,這件事兒包在我身上,今天下午便有十余名調教好的新鮮[倌兒要玩‘千金采香’的把戲,九哥兒你放心,我一定給小蠻子拿下一個最漂亮的[倌兒。”
東陵道一直便有傳統,青樓女子稱號有規有矩,剛入勾欄還未出閣,稱之為[倌兒;出閣之後,謂之曰花倌兒。
顧長鳳看了身後沉默寡言卻臉頰悄然泛紅的拓跋東床一眼,鄭重地點點頭。
身側婢子榕水悄悄扯了扯顧長鳳的衣襟,可憐巴巴地望著對方。
顧長鳳接過身後拓跋東床身上的包裹,打開後取出一個油紙包裹交到榕水手裡,拍了拍榕水小腦袋笑眯眯道:“給你帶了最愛吃的五郎餅,我上去一趟,你不要擔心,等你吃完這些五郎餅,我就下來了。”
榕水緊緊抱著懷裡的油紙包裹,鄭重點了點頭。
薑流見狀,這才放下心來,拉著顧長鳳的手腕,猴急地朝樓梯跑去。
一路之上伺候的龜公婢子連同老鴇自然都知道這幾位的身份,看薑流猴急的模樣也都不敢阻攔,隻能任由這幾位小祖宗一路橫衝直撞地往樓上跑去。
然而來到三樓那一閣樓門前之時,薑流卻一個急刹停住腳步,神色莊重肅穆地開始整理身上華貴衣衫,反覆深呼吸數次之後, 才舉手輕輕扣門。
早已得到婢子稟報的春風渡花魁之一的花倌兒顏如玉早已盛裝打扮完畢,聽到敲門之聲便笑容滿面地把房門打開。
盡管在面前這個花倌兒身上花的銀子已經如流水一般數不清,盡管早已相見數十次,但是看到這張千嬌百媚的臉蛋之後,薑流還是有些口乾舌燥,一雙胖乎乎的小手都不知該往哪裡去放。
最終還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顏如玉開口打破僵局,只見她深深施了個萬福,淺笑開口道:“妾身見過薑公子、李公子、杜公子還有這兩位公子,數日不見,薑公子依舊是如此風流倜儻。”
薑流這才反應過來,難得老臉一紅,一板一眼地回了一揖,低頭說道:“顏姑娘謬讚,這幾日父親讓我陪中原所來客商巡視鹽場,所以才沒有過來看望顏姑娘。”
不待顏如玉開口,一旁李玉便爽朗一笑,略帶無奈說道:“你們這兩位啊,平日裡相見都多少次了,現在見面還用得著這麽生分嗎?”
顏如玉以紅袖掩面而笑:“熟絡歸熟絡,但是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的,幾位公子都是豪門世家,來到如玉閣中是給足了如玉面子,如玉當然要惜福才是。”
李玉神色玩味:“想不到顏姑娘還是一個講規矩的妙人,看來以前是李某有眼不識金鑲玉了。”
“那還不是因為有些人的眼睛和心肝都放在夢夢身上了,可惜真不巧,現在夢夢未在房中,李公子,若是不嫌棄的話,不如來如玉房中飲一杯清茶如何?”顏如玉讓開位置,探出白皙手臂,輕輕做了一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