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完畢,道聆遣散了來挖墳埋棺的將士,唯獨留下他和許清茹。
“薑齊淨梧子”
許清茹凝視著道聆刻下的墓碑,想起父親生前秉持故國的志向,不免心緒萬千。
這齊威王雖說對道聆客氣,但對她其實不怎麽樣,父親的入殮之時,齊威王和田忌卻都沒有來,說明田齊之人,到底還是視他們為薑齊余孽。而她也是薑齊後人,今後在這戰國亂世,又該何去何從呢?
想到這,許清茹的身子輕輕顫抖,眼瞳中流下了傷痛的淚水,從前許淨梧在時,她抱著小白,只需跟著父親,完全不用在意這些。而眼下,只有她一人了……
道聆見許清茹這般,心中不免疼惜,從背後靠近,將她攬入懷中。
“咳咳~”
正當此時,兩人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輕咳,道聆背脊一冷,心道隻想著許清茹,居然被敵人近身,忽地轉身,將許清茹護在了身後。
道聆放眼看去,卻是一雙墨色琉璃剔透至極,明澈得可以映照出世間萬物的眼眸,不是他人,正是莊周。
他松了一口氣,對衣衫不整的莊周問道:“莊兄不去休息,來此何為?”
莊周甩了甩墨色長發,說道:“承少俠之運,一嘗甘洌齊酒,酒後難免,便出來散散心。”
“莊兄所言不實,既是散心,身後又為何背負包袱?”許清茹從道聆身後走出,拆穿了莊子的謊言。
“呵呵……”莊周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姑娘真當天生慧眼。”
“莊兄可是要離去?”道聆這才看見了莊周的包袱,詢問道。
“在下如此調笑田齊,還留得下去嗎?”莊周訕訕地笑道。
“莊兄不必介懷,齊王乃大度之人,且受莊兄點撥,豈會恩將仇報。”道聆趕忙解釋,想替齊威王挽留他,他實在覺得讓莊子走上隱居的道路,是一種極大的損失。
“此唯其因一也。”莊周說道:“莊某不願自縛於高堂之上,非齊王之故也……”
道聆知曉攔不住他,便詢問道:“莊兄此去,欲往何處?”
山間的明月之下,莊周反身離去,大步而行,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一派的煙雲水汽,超超玄著,飄飄出塵,偏偏又有一種逍遙風流之態,極沉著也極痛快。
他的回答,也似山間清風一般,飄散過來:
“六國會盟,甚有趣味,某欲往而觀之……山長水遠……願來日有緣相聚……”
“莊兄,汝走錯也,安邑在汝西方!!!”道聆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心道莊周不會是個路癡吧,竟走反了,忙高聲喊道。
“稷下學宮……亦可……”莊周沒有回來,回來的只有他的最後一句話……
道聆和許清茹相視一笑,折身返回營地,像莊子這般無欲無求,隨遇而安,或許才是徹徹底底的快樂和輕松,可一般人,真的能做到嗎……
翌日一早,齊軍開拔,前日道聆回營之後,田忌便派遣信使通稟了桂陵令,今日便是入城之日,想必那魏國之人,已在桂陵城門列隊妥當,靜候齊王。
道聆索了一匹駿馬,縱馬在前,行軍不到兩個時辰,那座熟悉的城池,便出現在了道聆的視線之中。
只不過,此刻的桂陵城可不似那夜般寂靜,相反的,城門口多了許多人,縱馬靠近,道聆也漸漸看清了城門口的景象。
只見那城牆和角樓之上,比那夜多了半數的駐守軍卒,城牆前、城門口,也整齊地排了兩列魏武卒。
那些魏武卒的視力當然沒道聆這般好,眼下雖整齊列隊著,但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這卯時未到,便喚我們起來了,不知有何等大事?”魏武卒劉大打著哈欠說道,“難不成是昨天那少年殺又回來了?縱然人數再多,也不見得是那少年的對手,劉某可不想送了性命。”
“禁聲!劉大,昨夜更羸將軍的話可還記得?全城人等,禁止談論此事,違者格殺勿論。”魏武卒陳壇本是強忍著倦意,卻被劉大這一句,嚇得渾身一激靈,輕聲呵斥道。
“有甚可怕!”劉大不屑地說道:“更羸將軍昨夜便已離去,還能聽見劉某的牢騷不成……”
“汝且消停些吧,汝這張嘴,近些時日還是管牢靠些。今日是齊王駕臨,初入魏境,汝若碎念昨日之事,讓得齊王知曉,落了我大魏顏面,不說更羸將軍,只怕素日和藹的桂陵令大人便會親自收拾你。”魏武卒陳壇到底年長,思慮也比劉大周全些,向他慢慢解釋道。
“陳兄所言極是。”劉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更羸遠在安邑,自然管不到他,但若是真的發生此等事件,恐怕桂陵令第一個便繞不得自己。
“提起精神,齊王行轅來也!”魏武卒陳壇指著遠處當頭的騎馬之人,以及後面長長的車隊,對劉大說道。
“不知那當頭的是何等人物,能成為齊王行轅的領頭者。”魏武卒劉大翹首以待,已然在猜測了。
“怕是齊國的某位大將吧。”魏武卒陳壇琢磨著,“瞧那身材不高,齊國可有哪位中等身材的大將?”
“檀子?還是黔夫?朌子和田忌好像還要壯碩高大些吧?”
兩人正猜測間,道聆已然縱馬來到了他們的視線之內。
當頭一人一馬,無疑吸引了所有魏武卒的注意。他們向那人看去,卻見那人烏黑長發被一個藍色絲帶扎起,斜插著一根毫無雕飾的木簪,身著一襲藍白相間的袍子,背負著一柄黑色的長劍。
這哪是什麽大將,分明是那日在暴雨中挾持桂陵令,重創千余魏武卒,擊敗名將更羸的少年!
“怎是這尊殺神!”
率隊迎接齊王的桂陵令差點就嚇尿了,可他身後跟著的,分明是齊王行轅,隻得硬著頭皮,躬身作揖:“大魏桂陵令,誠迎齊王大架!”
身後一眾懵逼的魏武卒,也隻得跟著鞠躬行禮……
道聆挽著馬韁,縱馬來到桂陵令身前,任駿馬熾熱的鼻息噴吐在他的身上,看向這桂陵令身後那條人頭攢動的桂陵主街。
“桂陵城,你喵爺,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