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上使。”
桂陵令感受著戰馬的鼻息,哪敢動彈分毫,只怕道聆一拎馬韁,那戰馬的前蹄就能把他踹死。
道聆手指玩弄著垂下的那縷頭髮,凝視著這位束冠深衣,唇上兩撇矢狀胡須,足踏錦履的文官,嘴角露出些許不屑的笑意,卻並沒有說話。
他猛地一提馬韁,胯下的戰馬頓時嘶鳴,高高地揚起了前蹄,桂陵令大駭,哪還記得甚大魏顏面,一個側滾,便閃到了一邊。
“切~慫包……”
道聆暗笑一句,兩腿對馬肚一夾,戰馬長鳴一聲,便似疾風般掠過兩邊的魏武卒,衝進了桂陵城內。
桂陵城的主街本是十分寬敞的,設計上可以容納三輛戰車並排行駛,但此刻卻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擠滿了。
西門原本是市集,但眼下這些茶坊、酒肆、腳店、肉鋪、當鋪之前,卻都擠滿了桂陵城的百姓,街道兩旁的小商販,也顧不上忙活生意,俱是等候著齊威王的駕臨。
桂陵是魏國邊疆小城,畢竟比不得魏都安邑,桂陵城的百姓,多數連自家的魏王都沒有見過,更別提他國君王了。
齊威王稱王雖短,可威名遠播,這些年齊國強盛,大半是這位中興之主的功勞,魏國的百姓也早有耳聞。
此刻的桂陵主街上,不乏一些“花枝招展”的少姑翹首以待,希冀博得這位年輕君王的青睞,躍上枝頭變鳳凰!
“快看,齊王先鋒至矣!!!”
“是齊國哪位將軍?”
“別擠呀,擠甚擠!!!”
突然,少姑們見城門口,一人穿過城門,縱馬飛馳而來。
少姑們頓時陷入了一陣狂躁中,紛紛踮起腳尖,就想看看是何人物。這縱馬當先的,明顯不是齊王本人,或許是齊國大將,抑或齊國新貴,若能得此人傾心,也是極為不錯的。
戰國時期正是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的過渡階段,男權鼎盛,無數女性都希冀依靠強大的男性,獲得更好的生活。
少姑們看似無意,實則有意的集合,猶如不可阻擋的泥石流,即便不催枯拉朽,至少所過之處,也要傷筋動骨。
其他百姓雖也等著一睹齊王風采,情緒高漲,但終究不是這洶湧的少姑群的對手,不免被擠得東翻西倒。
瞧這些少姑,哪還有平日端莊賢淑的模樣,縱是桂陵城的幾位富庶商賈之女,竟也混在其中,想要和那些庶民之女一爭高下。
“他喵的,作妖啊……”
道聆縱馬而來,瞧著這番景象,不禁啞然失笑,沒想到這般魏女竟不知矜持為何物,於大街上演這出鬧劇。
這等待遇,可是他當年還是貓身的時候,都沒有享受過的。
他本欲縱馬而過,前路卻被這些魏國少姑團團圍住,水泄不通,想要返回,等不及扯過馬韁,卻見後路也被堵住。
“喵了個喵,看來只能下去和小姐姐們玩會兒了。”
道聆環視一圈,卻無奈地發現走脫不得,隻得衝他們莞爾一笑,翻身下馬,準備應付少姑們。
“哇!他衝我笑了!!”
“下馬了!下馬了!!”
“別攔著本姑娘!!!”
眾少姑見道聆下馬,頓時爆發出比先前更為響亮的尖叫,都想擠過人群,鑽到道聆面前,卻蓮步輕移,又故作端莊,怕道聆瞧見那失態之舉。
道聆正想應對,異變陡生,只聽得主街邊上的房舍那邊,傳來一聲尖叫,隨之就是“砰”的一聲關窗聲。
“啊!!!這少年是昨日一人一劍擊敗千余魏武卒,化身白虎重創更羸將軍的怪人!!!”
少姑們聽得此言,想起了昨日桂陵令被劫持,主街上遍地血紅的景象,以及之後桂陵令發布的那篇訃告,頓時心中一顫。
敢情大家背後議論的殺神,就是這我人畜無害的少年???
還未等她們回過神來,外層看熱鬧的百姓已然作鳥獸散,看熱鬧可沒有小命重要,哪裡敢留在此處。
瞧得這番景象,少姑們哪裡還有爭鋒鬥豔的心思,如果被這等凶悍人物看上,那還真是此生無望了,俱猛地反身逃去。
未及一盞茶的工夫,適才還摩肩接踵的主街,就已冷冷清清,甚至於那些小商販都來不及收起攤子,撇下就跑了。
道聆見此情景,乾笑兩聲,他隻知自己擊敗了千余龐涓特訓的魏武卒死士,也知自己勉力擊敗了更羸,卻不知道,他在桂陵城百姓心目中,已被妖魔化到了小兒聽之夜啼的程度。
他縱馬而歸,返回城門口,齊王的行轅正要進入城門。
“齊王請就此行,館驛以安排妥當。”桂陵令昂首而立,不卑不亢地向戰車之上的齊國君王說道。
齊威王面色肅然,淡淡地點了點頭,卻見道聆縱馬而來,面露笑意,調侃道:“道小弟縱馬疾行,好生瀟灑。”
“縱馬瀟灑,小道耳;馭國而行,大道也!”道聆笑道。
兩人一應一和,倒是輕松,一旁靜候的桂陵令可是冷汗淋漓,這尊殺神,居然被齊王稱為小弟!
“能夠和齊王稱兄道弟, 這少年到底是何須背景,莫不是齊國王族?”桂陵令暗自琢磨,卻瞬間否定了:“可又聽得齊王稱呼他為道小弟,又是姓道的……”
“桂陵令煩請領路!”
道聆打斷了他的思考,桂陵令來不及思索,趕忙領著道聆和齊王的戰車,向館驛走去。
一千齊軍,半數駐扎在城外,半數則隨齊威王進入桂陵城,護衛館驛。勞頓半月的中將士,也終於有了修養的時間。
……
還是夜晚,還是那家酒肆,還是那張靠窗的桌子,還是那鼎鹿肉,不同的是,道聆的對面,多來一個田忌。
“這魏酒,還真是索然無味啊。”田忌將木於中的魏酒一口飲盡,卻砸吧著嘴,嫌棄道。
酒肆中的酒客,瞧這兩人,哪還敢在此處飲酒,早已離去,唯獨留下尷尬的店小二。
“魏酒也分剛柔,將軍沒有口福,魏國第一美酒,已讓這位少俠飲盡了。”他聽見田忌對魏酒的嫌棄,忍不住開口說道。
“哈哈!看來是田忌無緣了!”田忌爽朗地笑道,並沒有過分在意。
“這倒並非大事,倒是王上,鍾意先生許久,不知可有緣分?”田忌也不遮掩,直截了當地向道聆問道。
“齊王胸懷吞吐天下之大志,道聆佩服。”道聆先誇讚一句,接著,話鋒一轉,淡然道:“然,有相識之緣,無君臣之分矣……”
道聆望向窗外,桂陵主街行人濟濟,似這世間眾人,恰流轉七國之間,而他經過這幾日的思忖,也已有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