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冕和張春華跟在去卑身後,進入大帳,稍稍環顧一周,營帳裡面的擺設極為簡樸,完全不像是一個匈奴王爺居住的地方。就他一個匈奴右賢王的待遇,可能還不如朔方城中家境好一點的平民。
不過“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他們這些匈奴人世世代代遊牧,未必習慣住在城鎮之中,或許這樣的氈包營帳正是他們所喜愛的也說不定。
營帳中,去卑請張春華坐在溫暖柔軟的羊毛毯上,笑著說道:“本王早聽說張氏小姐乃是女中豪傑,一手操持家族商業,多次來往與漢胡兩地之間,今日得見真容,甚是榮幸!”
匈奴人會漢語的很多,包括之前遇到的劉豹,但是衛冕驚訝的是去卑漢語說的竟如此之好,完全沒有一點點的怪味兒。雖然長相顯得有些粗糙凶惡,相反卻是言語謙和,舉止間落落大方。
雖然深入匈奴人的營帳,張春華絲毫沒有拘謹,不卑不亢的向去卑行了一禮,淡淡地微笑道:“右賢王過譽了,其實您的大名才是如雷貫耳,只是一直無緣得見罷了。既然右賢王遣使相邀,必是有正事相商,何不開門見山,直截了當一點呢?”
“不急不急,漢家人最講禮儀,來者是客,本王自然要以禮相待。否則就該小姐嘲笑本王粗野之人,不識禮數了!”去卑當然不會一上來就交老底,他肯定是要觀察一下張春華的,至少要確定她不是徒有虛名,自己與她合作能有所收獲。就目前張春華淡然而自信的氣質來看,足以讓去卑為之動容,甚至心生欽佩。
試探環節結束,去卑已經決定與張氏商行合作,於是大聲喊道:“來人,備酒席招待貴客!”
去卑不知道衛冕和張春華的想法,但是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憑借自己手中掌握的消息和張春華換一些有用的東西。若是能搭上張氏商行這條線,開辟出一條直達他們鐵弗部的商路,那就更好了。
不過去卑也是個老狐狸,觀察力相當不凡,他見到衛冕雖然坐在張春華的下方,以下人自居。但是兩人自進營帳以來,至少有五六次的眼神交流,在這樣的眼神中他似乎讀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衛冕雖然從進門到現在沒說過一句話,但是一個人氣質卻是最難掩飾的,那種恢宏的氣度甚至還要壓下張春華一頭。
待奴仆將牛羊肉、馬奶酒等等食物都擺上宴席,去卑親自為幾人各斟了一杯酒,在將酒杯遞給張春華的同時,裝作不經意的問道:“張小姐,這位是誰?本王看你們眉來眼去,莫非是你的夫婿?”
張春華沒想到他突然有此一問,不知如何回答,衛冕接過話茬道:“沒想到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右賢王真是好眼力!”在一個人產生懷疑的時候,你越是反駁解釋別人就越是懷疑,你就應該順著他們猜想去說,這樣一來他反倒會深信不疑。
“哈哈!兩位一個英俊瀟灑,一個美貌如花,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今日得見兩位,真是大幸!”去卑見張春華默認,大笑著稱讚道,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衛冕沒想到去卑竟然如此灑脫無羈,心裡不由地生出好感。他雖然不好酒,平日裡也極少飲酒,但是面對去卑的相邀還是跟著舉杯飲乾。
一口入喉,很快發覺這酒辛辣酸澀、入口如刀,火辣辣的劃過喉嚨滾落胃中。
“咦?這酒有點意思!”衛冕脫口讚道,不論是大漢的米酒還是匈奴的馬奶酒,酒精度數都不是很高,完全達不到辣人嗓子的程度。
但今天這一杯,卻有烈火入喉的感覺。 “哇,好辣!”張春華聽到衛冕的話,也好奇的喝了一點點,淺嘗輒止後卻是皺了皺眉,顯然這酒不合她意。
“小兄弟,此等好酒你不曾嘗過吧,不過這酒太烈,確實不太適合女人!”
經過去卑的解釋,衛冕才知道他這烈酒的來由,就是把普通的酒水放在三丈的深井中窖藏。經過十多年的低溫發酵,酒精的度數才慢慢提了上來。
不過這倒是給了衛冕一個啟發,如果將蒸餾酒帶到這個時代來,說不定可以借機大發一筆。若是能以此斂財的話,那麽對他以後積累軍費絕對是有好處的,至少不必像曹操一樣靠挖墳盜墓養兵。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言談間漸漸提到正事。
去卑忽然放低聲音,顯得神神秘的道:“二位可知道半個月前的那三千匹戰馬去哪兒了?”
張春華“悲傷不已”的道:“實不相瞞,此番數九寒天深入匈奴,正是為此事而來。可能右賢王還不大清楚,這三千匹戰馬是漢大將軍衛冕托付給我們商行的,他得知戰馬被劫,是大發雷霆!我張家未來如何,全在這些戰馬的下落!”
去卑暗道,女人終究是女人,看起來冷靜,這一張嘴還是把自己的老底給透出來了!當即換上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道:“這衛將軍屬實可恨,馬賊劫掠豈能賴到你張家的身上?不過小姐無需擔心,本王駐守高闕塞,恰恰知道這匹戰馬的下落!”
衛冕撇了撇嘴,好端端的竟然白招一份罵!不過看在我也沒安好心的份上,就原諒你了!
張春華聞言“大喜過望”,忙道:“果真如此?還請右賢王不吝賜教!”
“這個?”去卑面露難色:“張小姐,不是本王不願幫你,只是馬賊勢大,我透露實情也是要冒風險招惹禍患的,你看?”
張春華道:“右賢王即便不說,我也是要提出來的,你有什麽條件隻管提,只要我張氏商行能做到的就一定幫你辦到!”
“唉,這怎麽好意思!都怪我鐵弗部實在是太窮了,否則也不會在這樣的時候趁火打劫!”去卑一臉的自責,雖然不知道他的話是否出於真心,但至少讓人聽的很舒服。
“這是一個交易,雙方各自提出條件,合情合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右賢王現在開始提條件吧,只要我們雙方商討認可,就請你講出戰馬的下落如何?”張春華完全不管去卑的心理活動,完全拿出她談生意的樣子,公事公辦。
去卑點頭道:“第一個條件,本王需要箭鏃五萬支。第二個條件,我希望你們能來我鐵弗部交易,路途確實比到朔方城遠很多,但是我們可以加價!”
“第一個條件我可以直接答應你,不過第二個條件嘛······”張春華沉吟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我張氏商行做生意,畢竟是以賺錢為主,但是遠道你們鐵弗部進行小宗交易,我們確實不劃算。不過我可以答應你一年之中,在三月、六月、九月各來一次,如何?”
“好好好,多謝張小姐!”去卑興奮的幾乎要跳起來,呼廚泉的羌渠部一直想方設法壓製他們鐵弗部的發展,如果能直接與張氏商行進行交易,他們完全可以避開呼廚泉的壓製,交易到大量的彎刀、箭鏃等打仗用的東西。
既然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去卑毫不猶豫的說出了實情:“實不相瞞,其實在狼山劫奪馬匹的人是左賢王劉豹!”
“劉豹?你可有證據?莫不是想從中挑起我與羌渠部的矛盾吧?”張春華其實早有這種猜測,但表面上全是不相信。
去卑急忙道:“本王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你們要是不相信的話,大可以去五原郡的羌渠部落瞧瞧,你們的戰馬還養在那裡呢!”
“當真如此?”衛冕接著質疑道:“如果我們沒有戰馬的下落,今天的交易可就作廢了!”
“千真萬確,如果本王說了半句假話,甘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去卑發誓賭咒,他真的有些心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讓部落崛起的機會。此次的交易無論如何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否則他這一輩子恐怕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
衛冕順勢說道:“右賢王不要心急,如果劫馬賊真的是劉豹的話,我倒是有一個更好的建議,遠比今天你這兩個條件的收益要大,你要不要聽一聽?”
“什麽建議?”去卑深知這世上沒有天上白掉的餡餅,雖然有些警惕,但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是個什麽計劃。
衛冕道:“我張氏商行已經與大將軍衛冕綁在了一起,不出意外的話,你應該也聽到了一些風聲!”
去卑點頭稱是,這對南匈奴高層貴族來說,並不是什麽秘密。
衛冕道:“既然你都知道,他左賢王劉豹就不應該不知道,但是他還敢劫奪大將軍的戰馬,這就叫做虎口拔須活的不耐煩了。以我對大將軍的了解,像劉豹這樣的人他必除之而後快,不知道右賢王有沒有趁勢而起之心?”
去卑聽到這句話,一種欲望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滋長著,他憑借還不錯的意志力壓製著,誠惶誠恐道:“請恕去卑鬥膽預測,您應該就是大將軍衛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