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通雖然並不計較俗禮,不過先前徐陽的通神一劍,早已經獲得了他的好感,此時便也乘著臨出手前的那短短間歇,不緊不慢地回了一句。
“貧僧法號玄通。”
然後,他便已出手。
此時,已經是他的巔峰,若是再行拖延,他整個人便不再是最好的狀態。
這樣,非但是對戰不利,而且也極為不尊敬對手。
最好的狀態,自然是留給最值得尊重的對手。
這是一個武者的尊嚴所在。
徐陽此時見短棍襲來,棍招卻極為尋常,並沒有什麽花哨的招數。
就是直直的一棍,兜頭敲來,速度看起來不快也不慢,平常而已。
但徐陽知道,其實這棍速已經極快。
就是因為太快了,超過了眼睛能看到的極限,因此便顯得普普通通了。
能看到的,其實只是之前棍子留下的殘影。
徐陽也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強大的敵人,如此恐怖的一棍。
既然如此,他索性閉上了眼睛,依照心中的感覺,憑空一劍點去。
玄通也是第一次看到敵人在自己這一招前,居然還敢閉眼。
但他反而心中暗讚。
五官不可憑,五感不可恃。
這天下,論起速度,什麽最快?
聲音?雷電?還是颶風?
都不是。
這世上,論起速度,還有什麽比人心更快?
徐陽閉著眼,一劍刺去,他心中也並沒有底氣。
他也從未遇到過如此令人恐懼的武功。
甚至,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高明許多。
不愧是少林。
天下武功出少林,這還是徐陽第一次對這句話有了深切的意識。
反過來,他更為憤怒。
要是少林派有半點良心,用這等高手去對付魔教,黑木崖早就被滅了。
別說東方不敗天下無敵,遇到三五個如眼前胖大和尚這般的高手,他也得跪了。
他閉著眼,順著心意一劍刺出,接著便不再言語,隻靜待結果。
這是分出勝負的一劍,卻不是決定生死的一劍。
因為他並未從這根短棍,或是面前這個胖大和尚身上,感覺到半分殺氣。
換句話說,對面的敵人,並沒有對他起半分殺心。
這也是徐陽能坦然面對勝敗的決定性因素。
若對面是殺氣騰騰的東方不敗,他早就跑了。
一劍刺出,時光便如同停滯了一般。
而玄通一棍擊出,他自己也都已經無法控制結局了。
見徐陽出劍,他也閉上了雙目。
兩件兵刃,仿佛渡過了千百年的歲月安好,歷經了風霜雪雨的磨礪,帶著萬億年殘存的光芒,終究是隔空相逢了。
這一刻,並沒有尋常兵刃觸碰時,發出的金鐵交鳴之音,兩件兵刃乍一相逢,便已經寂靜無聲了。
耳畔,如同降臨了一場春雨,灑下時萬物複蘇,徐陽微笑著體會這美妙的感覺。
玄通聽到了佛在呢喃,其中仿佛蘊含了極為深奧玄奧的佛理一般。
只是,好像是距離有些遠,他聽不太清。
玄通不自控地往前跨了小半步。
然後,他便停了下來。
因為,佛音已不在。
這時,兵刃相觸時蘊含的巨大能量才真正爆發。
一股巨力襲來,
兩人如遭雷殛,頓時連退十數步。
中間,已經出現了一個巨坑。
青玨劍此時已全身俱裂,並開始向下掉落零散碎片。
很快,青玨已成了一柄斷劍,斜斜的劍身只剩下了一尺三寸長短。
而棗木棍則安然無恙,依舊如往日一般尋常而木訥。
但玄通知道,這棍子已經廢了。
因為他鼓足全力,居然也無法再輸入半分內勁進去。
玄通睜開眼,笑了,但笑聲中,嘴角卻帶著血。
剛剛他跨了那半步,便是決定勝與負的半步。
兩人的武功,都已經接近了這個世界的極限。
但,徐陽則明顯適應力更強一些。
他並未被迷惑,而玄通則輸了這半步。
太過恐怖的能量爆發,讓他受的傷更重一些。
以至於一口鮮血沒能忍住。
徐陽則似乎並未有什麽狀況出現。
“好小子,居然……居然贏了貧僧。”雖然敗了,但玄通的心態似乎並未受到什麽影響,反而大笑著問道:“你到底叫什麽名字?”
徐陽也睜開了眼,微微一笑。
別人看不出來,他知道自己身體的情況。
他受的傷表面上看不出來,實際上,他比玄通受的傷更重。
玄通的內力,足以維持他的安全,若不是方才多跨了那半步,恐怕都不會受傷。
而他雖並未動,內力卻弱了許多,導致他的身體直面了方才的爆發。
幸好。
他有金手指,他還有治療術。
幾個治療術上去,又隨手灌了幾顆極品的丹藥,此時他的傷勢已經好了九成,基本上算是沒事了。
但受傷的整個過程,徐陽可是親身經歷了個遍。
隻一個字,
真特麽疼。
強忍住身上劇痛留下的不適,徐陽勉強笑道:“晚輩華山林平之。”
“好一個林平之!”玄通也是強撐著勉強笑道:“你有這等武功,天下大可平之!”
說罷,緩緩折返身,向西而去。
“大師何往?”徐陽問道。
這一刻,他對玄通只剩下尊重。
因為他可算是徐陽來到這世界後,見到的第二個武癡。
第一個自然是華山派的前輩,風清揚了。
這種人,對於外物都毫不在意,唯一追求的,便是武道的精髓。
若不是有金手指在身,徐陽這仗其實都算敗了。
不過他並不氣餒,因為他年輕啊。
金手指,這也算是實力的一部分。
玄通停下了腳步,臉上重新恢復了嬉笑的表情,並未回頭。
“貧僧要去西域看看,聽說那邊有高手。”
徐陽默默地注視著他,不再言語。
一陣大風刮過,卷起地上的塵土,彌漫了天地間。
玄通便在這漫天的風塵中,漸行漸遠,直至再不見蹤影。
…………
左冷禪還在逃。
他無法思考。
他只知道,能逃多遠就多遠。
左冷禪分明感覺到一股有如實質般的殺氣,遠比先前那白衣少年要濃厚狠辣得多的殺氣,越來越近了。
好在前方是少林僧眾的聚集地,除了往日裡駐守在外的那幾個樵夫與漁翁,其余的人多半都在這間小屋內等待。
他們要輪班,也要修煉,一個小小的華山派,還真沒被他們放在眼裡,每天安排幾個人巡查周圍,就已經足夠了。
逃到那間小屋,左冷禪就算是逃出了生天。
八百步……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
遠處已經可以看到小屋的輪廓,左冷禪這才算是暫時松了一口氣。
即便是敵人此時趕到,不足百步的距離,也足夠少林高僧們前來救援。
果然,一直到他踏入小屋的那一刻,也沒有敵人出現過。
這便算是,逃脫了?
左冷禪的心思有些複雜,甚至有些無法置信的感覺。
但,他這一腳踏入了小屋,放下的心重新又吊了起來。
非但如此,只看了一眼,他就感覺到渾身發冷。
因為,眼前出現的一幕,是如此血腥。
讓他又想起了那血與火的一夜。
嵩山派覆滅的那一夜。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沒有火,只有血。
血也不多,每個高僧身上,只有一點血跡。
無一不是出現在他們的眉心處。
若不是左冷禪眼神驚人的銳利,根本發覺不了。
一屋子死屍。
一屋子少林高僧的死屍。
這意味著什麽?
左冷禪緩緩轉身,果然在他身後,站著一名白衣人。
夜風吹動那件白色的儒衫,一如既往般整潔乾淨。
甚至比那夜在嵩山時更乾淨了。
左冷禪張開了嘴,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這次來,是為了報仇而來。
但見到最大的仇人,他卻連拔劍的勇氣都不再有。
這算什麽?
他的身體僵硬,他思維停滯,他想報仇,他更想活。
不過這兩點,很明顯,他一點都做不到了。
於是,他想拔劍。
嶽不群卻沒有給他任何機會。
鬼魅般的身形一閃而過。
左冷禪就已經僵住。
他的眉間多了一點小小的朱砂印,紅得像是火。
然而生命已經遠離了左冷禪的身體。
死前他最後的一點印象是,自己居然死在一根針上。
一根,普普通通的,縫衣針。
嶽不群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曾經的敵人,並沒有什麽勝利後的喜悅之情。
相反,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悲傷。
當初若不是此人逼得太緊,他或者便不會去盜取徒弟的家傳劍譜。
若是那樣的話,他也不會變成現在這種不男不女的樣子。
這,就是命吧。
嶽不群跨過了左冷禪的屍體。
隨著他的遠去,小木屋內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經久不熄。
徐陽遠遠地望著這火焰,知道自己來遲了。
也好,他確實下不去手,殺光這些少林寺的僧人。
倒不是說,他是因為欣賞玄通,而選擇放過這些人。
他只是覺得,這些人都不過是工具而已。
至於說左冷禪?
在他孤身一人,逃出嵩山派的那一夜,他已經死了。
今天, 不過只是執行了最後一道程序而已。
遠處,嶽不群緩步走來。
腳步堅實凝重,手上卻無寸鐵。
徐陽歎了一口氣,迎面走了上去。
兩人互視一眼,面上卻又都露出了微笑。
“是時候上次少室山,敲打一下他們了。”徐陽說道。
嶽不群坦然道:“隻你我二人,不夠。”
“若是加上我嶽父、向大哥和大師哥呢?”徐陽微笑著問道。
嶽不群雙眉一立。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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