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面對著身前的白衣少年,玄通自然是毫無畏懼。
哪怕左冷禪曾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提到過此人,說他的劍法當世無雙,玄通也只是慣常地笑笑。
井底之蛙。
自以為當上了個什麽五嶽劍派的盟主,就看遍了天下高手不成?
就這白衣少年,小小年紀,最多也不過就二十出頭?
自己二十歲時在做什麽?還在南少林挨師兄們的打吧?
就算這少年的天資過人,能超過自己許多,僅僅就練了十多年的劍,能高到哪裡去?
劍法是需要時間慢慢磨煉的,不對敵過百,根本不能領悟到劍中的精髓。
更別說還有內力上的限制。
十幾年的修煉,哪怕是最高明的內力,也不過能領悟一些皮毛吧?
玄通更傾向於,左冷禪是因為被華山派的高手擊敗過太多次,導致精神方面出了問題。
這次雖然方證師伯讓自己聽從左冷禪的安排,不過玄通始終認為,左冷禪不過就是個幌子。
風不動,旗不動,動的只是人心。
若不是給他一個差使來做,如左冷禪這般膽小怯懦的家夥,怎麽可能敢留在華山腳下?
不過方才他既然選擇了逃跑,那麽以後的事,便是玄通自己來做主了。
徐陽看著面前的胖大漢子,心裡多少有些警惕。
左冷禪都跑了,你個胖子留在這裡幹嘛呢?
但徐陽剛想去追左冷禪,卻發現胖大漢子攔在了自己的面前。
這輕身功夫……,不俗啊。
玄通緩緩地摘下了頭頂的草帽,露出了嶄亮的光頭。
光頭上並未有香疤,這種身外之物,並不是每個僧人都需要的。
這次前來華山的所有僧人,都沒有燙什麽香疤,甚至還有留著長發的。
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少林中隱藏著來做髒事的人。
玄通倒是個例外,他是因為參透了太多佛經禪理,這種形式上的東西,早就不放在眼裡了。
徐陽見到他的光頭,便明白了一切。
盡管對方的光頭上沒有留下香疤,不過膽敢在華山腳下出手的光頭,除了少林派的和尚還能有什麽人?
當然,事後少林寺必定會否認。
不過,徐陽並不關心這些。
因為他發現,對面的胖大和尚,同樣抽出了一把劍。
一把短劍。
尋常的劍,包括徐陽手中的這柄青玨劍,基本都是三尺左右的長劍。
一寸長,一寸強。
三尺的長度,能讓長劍應對大多數的兵刃。
不論是長槍還是短劍,都在三尺的長劍面前,佔不到多大的便宜。
自然也有些武者,喜歡用三尺六寸、甚至四尺以上超長的劍。
不過那種就略顯笨重了一些。
而用短劍的,不是膂力不足的女子,便是擅長近身突擊的高手。
無疑,這和尚必然是高手。
而且還是武功極高的那種。
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寺派出來的高手,能差?
徐陽的眼中,多了一份嚴肅之意。
左冷禪跑就跑了吧,眼前這位少林高僧,卻不可放過。
盡管即將遠征黑木崖,但若是不給身後的這些家夥一些教訓,徐陽很不安心。
“大師貴姓。”徐陽笑著問道。
這算什麽問題?
大師還能姓什麽?
玄通自然是聽出徐陽的話裡,有調笑之意。
是在諷刺他明明是個和尚,卻穿著尋常人的衣物,躲在華山腳下欲行不軌。
但玄通並未生氣,因為他原本就是來做這事的:“狗屎佛陀,俱為一體,施主你著相了。”
胖大和尚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嘻嘻的表情。
但在準備上卻不含糊。
一口混元真氣早就遊走全身,讓身上每一處肌肉,每一根筋脈都充分擴展。
很快,他就已經達到了自身體能的巔峰,隨時可以出手了。
“原來還是位禪師,失敬了。”徐陽不緊不慢地回道,然後開始收束衣袖。
他能看得出,對面的和尚,此時已經將氣勢提了起來。
現在出手,可不是什麽好時機。
他也在提升著自己。
此消彼長,到時候才是出手的最好機會。
玄通並不想理他。
他當年也是在江湖上混跡過的,這種小手段自然不放在眼裡。
“施主,不如先比試一番,不必客套。”話未說完,玄通已經出劍。
劍身如電,在玄通手裡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迅捷凶猛,直點徐陽胸口。
徐陽頗有些意外,這個看似和緩敦厚的少林高僧,出手如此果斷狠絕?
一直保持笑容的人,往往會給人一種錯覺。
這個人很客氣,很好對付。
如果此人還是個胖子,這種感覺會更明顯。
但眼前的這個胖和尚,明顯是扮豬吃虎的調子。
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而且這一劍,摒棄了所有的虛招,隻一個字,
快!
嚇死人的快!
眨眼間,劍鋒已至!
這柄短劍,還是當年玄通浪跡江湖時慣常使用的利器。
若是有人在二十年前見過這柄劍,當然會識得這位“錦衣公子”的真容。
徐陽剛到這世界不過一年,鬼知道什麽“錦衣公子”、“黃衣公子”的。
但此時劍鋒已至,他別無選擇。
只能……
拔劍!
青玨劍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繞過了短劍,刺向玄通使劍的右臂。
後發而先至,這一劍仿佛劃破了時空的界限,忽如而來,另玄通防不勝防。
一劍甫出,玄通原本一直笑呵呵的臉上,第一次卸去了笑容,轉而開始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要知道,哪怕是從前同方證大師相鬥的時候,他也全程微笑,並未露出過這般認真的神色。
這少年,果真厲害。
這是此刻,玄通腦中唯一的念頭。
沒想到左冷禪居然說對了。
玄通的劍法,相比起他其余的武功,並不算是極高的那種。
因為他二十年前已經放下了劍。
劍對他來說,不過只是一種曾經使用過的武器。
他覺得,劍的殺氣太重了,其實並不適合參禪悟道的自己來用。
也是因為對面的少年是用劍的,讓他想起了當年的自己,所以才用故劍對新人。
然而,他從未想過,對手居然會擁有如此高明的劍法。
這一劍,勢在必得,玄通實在是想不出如何應對。
他只能退。
避開這一劍的鋒芒。
不得不倒退數步,玄通才算是穩住身形。
他很驚訝,也很意外。
而徐陽則緩緩收劍,並未乘勢進逼。
因為此時玄通並未顯露敗像。
相反,他的氣勢反而因此節節拔高。
徐陽這一劍,明顯是激起了玄通心中的火。
不是怒火,而是爭鬥的心火。
玄通從未想過,居然會有人僅僅出了第一招就逼退他。
自從閉關二十年後,就從未有人能做到這點。
玄通笑了,不是那種和緩的嬉笑,反而變成了遇到難逢對手的那種狠絕的笑容。
誰都不知道,其實方證大師對上他那次,他留手了。
要知道,玄通的身份只是一名南少林的僧人,並且在寺中沒有任何職位。
若是他能贏了北少林第一高手方證,豈不是活生生地打了北少林的臉?
方證也知道玄通留手了。
之後玄通便獲得了從未有過的禮遇和尊重。
方證大師還親自請他入達摩堂當長老。
他自然是謝絕了。
玄通是個武癡,對於他來說,對手和高明的武技,遠比任何職位和權勢更具有吸引力。
留在北少林,入達摩堂,當一個有名無實的長老?
開什麽玩笑。
有這時間,還不如進藏經閣多看幾本佛經,多讀幾本武功秘籍呢。
方證得知玄通婉拒了自己的邀請後,不但沒有發怒,反而對身邊的長老慨歎道:“只有這種人,武功才會如此突飛猛進。”
然後方證便閉關了。
有人說方證大師是為了調養先前比鬥中受得傷,也有人說他是見到玄通之後,激起了好勝心,想要盡快突破自己的極限。
不管什麽原因,能把少林方丈打到閉關,玄通也算是千百年來的第一人了。
因此嶽不群那次上山,未能見到方證,倒也並非是方證不給面子。
只是一個意外而已。
今日,玄通見到一個能一劍逼退他的少年高手,驚奇之余,更多的則是欣賞。
當然,打還是要打的。
不然不過癮啊。
比起這些,方證大師交給他的任務,以及左冷禪的死活,就變得完全不重要了。
“好小子,貧僧要認真應對了。”玄通正色道。
徐陽微微一笑:“別這麽謙虛了大師,搞得好像你方才沒有認真一樣。”
好吧,天被他聊死了。
玄通多年來古井無波的禪心,第一次被撥動了。
“哈哈,有個性!”說罷,玄通將手中短劍一扔,重新從背後拿出了一根短棍。
短棍二尺長短,並不是什麽金屬鍛造的,而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棗木短棍。
也就是先前,玄通用來棒喝左冷禪的那根。
但此時的短棍,其中貫以了玄通的內力,外邊都露出了一種佛光般柔和的光澤。
握住了這根短棍的玄通,才真正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徐陽是個識貨的,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才是胖和尚慣用的武器。
而先前的短劍,還真的是他隨意使出來的。
面容頓時變得嚴肅了起來,徐陽正式向對方行了個武者間常用的拱手禮,問道:“還未請教,禪師法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