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令狐衝和尋常江湖人一般,眼神中露出半點急切和貪婪,那麽《辟邪劍譜》的秘密,就是帶進了棺材,林震南也絕不能吐露半個字。
然而一番對話下來,令狐衝眼神清明,神色泰然自若,甚至眼中時有悲戚之意流過,林震南在他身上並未察覺出有半點貪意。
如果說這是他在演戲,那麽這演技未免也太高明了些。
隨後令狐衝的一句話,卻又燃起了林震南心中最後的希望。
“原來真的是林伯父,令郎平之現已拜入華山門下,與晚輩有同門之誼。相信不久後也會趕到,還請前輩耐心等待,恩師嶽先生已在門外,我去請他老人家前來,替林伯父療傷。”
“不必了,我的身子……咳咳,我知道。”雖然驚喜萬分,林震南卻覺察到自己命不久矣。
木高峰下手太狠,林震南心脈早斷,再也撐不住多久,便會追隨他的妻子一起去了。
“若是犬子……平之真的能拜入華山派門下,也算……也算是我林家祖墳上冒了青煙,以後還請令狐少俠多加指點照顧犬子。另外還要麻煩少俠,給犬子帶一句話。我……我林震南來世就算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少俠的恩情!”
“這哪裡敢當,我們同門師兄弟,那便如同親兄弟一般,自當照顧。有什麽需要轉告小師弟的,還請林前輩示下!”令狐衝看出林震南身子確實是不行了,支持不了多久,心下未免有些難過,不知小師弟知道父母俱亡後,該有多傷心?
他自小沒爹沒媽,乃是一個被拋棄的孤兒,被師父師娘撿來養大,就連名姓也是師父所賜。一生中最羨慕的就是別人闔家圓滿,父慈子孝,眼下卻要親眼看到林家父子生離死別,難免觸景傷情。
“多謝少俠,這有句話……還請少俠轉告我孩兒,福州向陽巷內……老宅,地窖裡的物事,乃是祖傳之物,須得好好保管。但他……他曾祖遠圖公有遺命,凡我林家子孫,切不可翻看,否則必有無窮……禍患!還請少俠交待我孩兒,切不可違背,須得好好記住了!”話音越說越弱,眼見得林震南目中神光離散,須臾之間便要離世。
令狐衝慌忙應道:“林伯父放心,這話晚輩必定轉告小師弟。”
聽到令狐衝的話,帶著一絲微笑,林震南欣慰地閉上了眼睛,再也睜不開了。
令狐衝口中雖是答應,心中卻不由得想到:“這林伯父被木高峰逼迫,大刑之下哪怕是心脈寸斷也不肯說出秘密。現如今大限已到,不得不托我轉告小師弟,又怕我起了貪念,特意關照什麽‘不可翻看,否則必有無窮禍患’,哼哼,當我令狐衝是什麽人?會來覬覦你家的什麽勞什子劍譜?”
只是剛剛消耗了太多體力,此時令狐衝是一步也走不動了,索性靠著廟裡的一根柱子盤膝坐下,調養真氣。
此時徐陽已經和嶽不群碰面,那幾個青城派弟子眼見不妙,紛紛溜走。
勞德諾原本想要攔住他們,卻被嶽不群一個眼神阻止了。
華山派何等威名,會去為難幾個青城派的二代弟子?
笑話。
若是余滄海在此,少不得嶽不群要討要點說法,只是幾個不肖的弟子,隨他們去吧。
勞德諾在一旁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說,聞聽令狐衝打不過木高峰,卻躲進了廟中,嶽不群難免覺得有些好笑。
他是性情嚴謹之人,平素裡自然不會用到這等保命的法子,不過眼見強敵在側,倒也不能怪罪令狐衝如此行事。
勞德諾又說道,之前破廟裡穿出異常的響動,嶽不群這才有些擔心,
一步踏了進廟門,高聲喊道:“衝兒,你在裡面嗎?”令狐衝剛剛打坐運功恢復了一絲氣力,聽到師父召喚,自然應聲道:“師父,師父,我在這裡!”
此時天色已過半夜,嶽不群向前幾步,借著窗外透入的微弱光亮,看到徒弟身邊不遠處躺了兩具屍體,便問道:“這便是……林總鏢頭夫婦?”
令狐衝應道:“是。”
便將林震南夫婦被青城派所擄,後又被木高峰嚴刑逼供,受刑不過雙雙傷重而亡的事,一一稟告了嶽不群。
嶽不群沉吟道:“這余滄海、木高峰二人,作孽不小。可惜華山派不以輕功見長,讓這二人都逃了去,下次若是再見到,必不輕饒了他們!”
令狐衝打趣道:“這青城派別的功夫不行,輕功著實厲害,連幾個弟子都修煉‘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大成,何況那余矮子……”
嶽不群佯怒道:“住口,這等粗俗不堪的話,如何能從華山首徒口中說出?你就是這麽教導你師弟師妹的?”
令狐衝伸了伸舌頭,笑道:“是,徒兒以後再也不敢了。”
嶽不群知道他生性疲懶,也就不再多說,隻關切地問道:“和木高峰交手又受傷了?傷勢如何?”
“不重,就是耗力太大,一時脫了力,休息一下便好。”令狐衝又問道:“小師弟來了嗎?林總鏢頭過世前有遺言托我轉告小師弟。”
嶽不群遲疑了一下,便道:“他倒是比你這個傻師兄機靈多了,知道隨機應變,剛剛已經到了。”
揚聲叫道:“平之,你進來一下。”
徐陽聞聲自然知道何事,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
急匆匆跑了進來,一眼便看到了林震南夫婦的屍身。
裝作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他上前推搡了一陣林震南夫婦的屍身,又摸心口又掐人中,戲份有些足,直到嶽不群都看不下去了,強行將他拉開。
“小師弟,節哀順變,將來學好武功,替令尊報仇,切不可辜負了林伯父對你的期許!”令狐衝也在一旁安慰道。
“是誰殺了我父母,我必手刃之!”徐陽咬牙切齒地問道。
“是木高峰與余滄海。”令狐衝便把之前對嶽不群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砰”的一聲,徐陽一拳砸到了一旁的木柱上,力氣用得極大,直震得灰塵噗噗落下。
他咬著牙說道:“此仇不報,枉為人子!”
接著又撲到了林震南夫婦的屍身上,嚎啕大哭。
嶽靈珊此時也已到了,進來看到這種情況,整個人都愣了。
最後還是勉強上前,輕輕地拉了拉小師弟的袖子,輕聲道:“人死不能複生,安置伯父伯母的後事要緊。”
嶽不群和令狐衝也都上來相勸,徐陽這才止住了哭聲,心想這演技應該足夠過關了。
嶽靈珊又偷偷瞄了令狐衝一眼,輕輕問道:“大師哥你又受傷了,不打緊吧?”
令狐衝勉強笑道:“沒事,我身子壯實,些許小傷不打緊的。”
嶽靈珊沒忍住,哭了起來:“剛剛聽二師兄說,你又受傷了,我好擔心,還好吉人天相……”
令狐衝拍了拍她的肩,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
徐陽悲聲道:“家父家母過世,身為孩兒不能在身邊盡孝,最後一面都未曾見到,不知道有何遺言?”
令狐衝上前低聲道:“林總鏢頭最後托我帶給你一句話,說是東西在林家福州老宅……”
嶽不群輕咳一聲,道:“這是平之的家事,珊兒,我們出去一下。”
他何嘗不知這句話,便是林震南交待的後事,那《辟邪劍譜》的下落也極有可能在這段話中。
然而,身為華山派的掌門,卻聽不得。
前輩高人的人設不能崩塌啊。
不過徐陽卻不想讓他就此離開。
要知道,《辟邪劍譜》對徐陽來說一文不值,若是令狐衝單獨和他說出真相,非但令狐衝會被嶽不群懷疑,就連自己恐怕也逃不過嶽不群的毒手。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更何況只是塊外表好看,卻毫無實用性的玉璧。
且不說那辟邪劍譜本身就是葵花寶典的不完全版,內裡有極大的隱患,就算它的修習方式也是徐陽不能接受的。
“欲練神功,必先自宮!”
徐陽可不想當太監,哪怕只是在這個小世界中自宮,也不是他能接受的。
想想就蛋疼……
與其承擔這種莫須有的冤枉官司,,不如直接便讓嶽不群知悉一切,至於最後怎麽辦?
管他怎麽辦?
割雞神功,徐陽是不會去練的,他又不是一休和尚。
你們誰愛練誰練。
徐陽覺得相比起辟邪劍法,還是獨孤九劍聽上去更加高大上一些。
“師尊在上,還請聽弟子一言。”看了看令狐衝,徐陽心想自己也是幫他洗脫嫌疑了,也算是還了半個人情給他,便道:“家父家母已羽登仙界,弟子從此再無至親之人,幸得師父收留,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弟子的東西就是華山派的東西,就是師父的東西,又為何要分清什麽你我。”
嶽不群心中狂喜,但卻假意推托道:“江湖上人人都道你林家有本《辟邪劍譜》神妙無比,我卻是不信的。只是覺得你我師徒有緣,你又孝心一片,我才收你為徒。若是你父臨終遺言是交待這本劍譜的下落,豈不是要被人說,為師是因為貪圖這本劍譜才收你入門牆的?不妥、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