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有意無意地都飄進了封不平的耳朵,讓他內心焦狂欲炸,他從二十五年前便遵師命,在華山之外找了處幽靜之地,刻苦修煉劍法,十五年後,終於被他悟出了一門“一百零八手狂風快劍”的絕世劍法。
滿以為此行必定能一雪前恥,擊敗嶽不群之後掌控華山掌門之職,卻不料被一個嶽不群的弟子就逼到了如今這種狀況。
即便是最終他能擊敗令狐衝,繼而再取得了華山派的掌門之位,又有幾個人能服他?
就如徐陽所說的那些話一樣,即便是極為難聽,但封不平偏偏無可辯駁。
連個嶽不群教出來的弟子都打不贏,還談什麽嶽不群不會教弟子,自己來便能光大華山派門楣?
丟不丟人?
令狐衝如今不過三十歲都未到,已經可以和自己對劍數十招不露敗像,若是假以時日,待他內功大成,到時候自己又如何是他的對手?
想到此處,封不平不由得狂嘯一聲,頓時劍法驟變,其勢如狂風驟雨般,攻向令狐衝,一時間劍鋒激散處,赫然如出現了數十個劍尖一般,直刺向令狐衝周身各處。
這便是他最厲害的“一百零八手狂風快劍”了,劍勢中發出隱隱風聲,如悶雷,如虎吼,劍招更是一劍快似一劍,激出的風聲也越來越強,可見劍法威力奇大,劍身處卷起的風聲漸漸擴散,整個大廳裡倒有大半被卷了進去。
嶽不群等人早已停下了手中的劍招,兩名衡山派和泰山派高手已經退在了一旁,他們誰都沒想到,僅憑令狐衝一人便能敵住封不平,時間一長,兩人便漸漸吃力,明顯不是武功更高的嶽不群夫婦的對手。
既然如此,還不如趁早退開,免得平白惹出一場血光之災。
此刻令狐衝便如百丈狂濤中的一葉扁舟,被浪頭打得飄來蕩去,但架勢小舟的船夫偏偏韌勁十足,於風口浪尖上搖擺不定,但總在千鈞一發時穩住局面,不會顛覆。
嶽不群原本便想上去解圍,然而看到現在這種情況,反倒不急於一時了。
“衝兒這次面壁修煉,似乎劍法大進?”一旁的寧中則輕聲問道。
嶽不群點了點頭,心中難免有些疑惑。
封不平的劍法他剛剛才見識過,即便沒有樂厚的言語干擾,他也沒把握戰而勝之,原本以為最多可以保證自己不敗罷了。
然而若是自己對上這狂風暴雨般的劍招,這就很難說了,就如自己藏了一手一般,這封不平也有些底蘊啊。
畢竟觀戰之人,始終無法體會到直接面對這劍招之人所要擔負的壓力,嶽不群真的不能確定,他與令狐衝異位而處,自己能否堅持下去。
“衝兒這劍法,未免也好得太過了吧?”嶽不群似是在回答寧中則的疑問,又似乎在自言自語。
莫非他真的是練劍的奇才?
還是從前他故意示弱,不肯使出真功夫?
嶽不群原本就是個思維縝密的人,思維縝密,有時候就代表著想法太多了。
但大敵當前,便是有什麽疑問,也不是重點,還是再觀察一段時間吧。
轉眼數十招過去,封不平見自己使出這“狂風劍法”,卻依舊無法取勝,心中難免心急如焚,手上加緊,劍招一時間連成一氣,如海浪一般卷向令狐衝。
當局者迷,他卻不知道,令狐衝剛才已經是在強撐,若是在維持十幾招,他必定會不支倒地。
令狐衝體內內力原本就不足,以華山劍法應敵雖然對於內功要求不是太多,卻依然會不時消耗,此刻令狐衝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見封不平加快劍法,
心中不由得憂心忡忡。他倒是不是為自己的生死勝敗去擔心,只是怕自己這一敗,華山派將要面對的局面會更難以處理。
若不是有獨孤九劍裡的步法口訣相助,恐怕他早就敗了,然而此刻,他覺得自己連腳踩七星的力氣也快沒有了。
勉力鼓起最後一絲內力,揮出一劍,令狐衝便已覺得天旋地轉。
然而,這一劍歪打正著,正暗合了獨孤九劍的要訣,所謂的“無招勝有招,不以內力合,不以強敵怯。”
封不平正將一手快劍使得氣勢如虹,如潮水般壓製了令狐衝,卻突然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恐懼感侵襲而來,眼見得令狐衝隨手使出一招樸實無華的“飛鳥投林”,居然從劍幕中直透而出,直奔自己面門而來。
這怎麽可能?!
封不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連他都覺得無可破解的劍法,居然被這個後生小子輕輕松松地給突破了?
難道是自己過分擔心,產生了幻覺?
然而令狐衝劍鋒上的寒氣已經清晰可辯,甚至封不平都可以預見到,下一瞬間自己被一劍破顏的慘狀。
退。
急退。
死命退!
非退不可。
不退就要死。
封不平可不想死,
他怎麽舍得死?
他怎麽能死?
他不能死。
他要活!
於是,
退。
哪怕這一退會讓他顏面喪盡,哪怕這一退,可能終生無望攀登劍道的巔峰。
他依然選擇,
退!
他還有大把的人生要過,他還要做華山派的掌門,他還想做五嶽劍派的盟主。
退一步,海闊天空。
疾退數步,封不平才算穩住了腳步。
然而,有時候越是想活的人,越容易死。
封不平完全忘了,他面對令狐衝時,他的後背已經完全放空了。
而他背後,還有兩個人。
兩個他根本沒空去理會的人。
陸大有,和徐陽。
就連陸大有都不知道,剛剛還在他身邊聊天的小師弟,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大廳正中,封不平的背後。
或者他想阻一下封不平,幫著大師哥取勝?
陸大有不知為何,生出這樣的念頭,隨即就被他拋在腦後。
那封不平的武功太高了,或者大師哥可以和他交手數十招,小師弟上去,那不是平白送命嗎?
“小師弟,回來!”陸大有唯有竭盡全力,大聲喊了出來!
徐陽可不是送命去的,他想要的反而是封不平的命。
既然封不平站在了左冷禪這邊,那麽他便是自己的敵人。
對於敵人,徐陽絲毫不會手軟。
只不過,若是一開始就由他來出面擊敗封不平,一來未免太過於驚世駭俗,二來他也沒有足夠的把握,能做到一擊必殺。
打蛇不死,必遭蛇咬。
徐陽可不想被一個封不平這種層次的高手給盯上。
所以他必須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勢在必中的機會。
如今,機會來了。
他的輕功原本就很高,此時如幽靈般突兀地出現在場中,居然沒有一個人察覺到,更沒人來得及阻攔。
別說封不平一方的高手驚訝,即便是嶽不群,也不想這個非常討自己歡心的小徒弟平白去送死。
這種高等階的比拚,如何會有你出手的機會?
哪怕是兩人隨手一劍的劍風,恐怕都會讓這個剛進門的小徒弟屍骨無存。
因此見到眼前這一幕,嶽不群首先大喊了出來:“平之!住手!”
但徐陽根本沒聽到,他所有的精神,此刻都在封不平的身上。
這個大廳內,恐怕也只有令狐衝一人知道,這小師弟的武功已經超越了自己。
這一場比拚,贏定了!
他便放心地倒下。
太累了,也太辛苦了。
剩下的,交給你了,小師弟。
封不平感到背後有腳步聲傳來,不過腳步顯得有些紛亂,他冷笑。
什麽阿貓阿狗也敢來偷襲?
他從方位上肯定,偷襲者絕對是剛才另兩個二代弟子中的一人。
若是令狐衝乍然偷襲,自己大意之下或者會中招。
然而此時令狐衝已經委頓到底,顯然是內力不濟。
那麽自己退了這幾步,事後也可以解釋為已經看出令狐衝這個後輩內力,故意相讓,不加以辣手。
封不平想到此處,心態頓時輕松許多,也不回首,只是一劍撩去。
就如同當時嶽不群在衡山城外應對余滄海那樣,只需守住自己的門戶,背後隨手應付即可。
華山派自然有一門專門應對背後偷襲的劍招,封不平精通華山派各路劍法,更是個中高手。
多年來,除了閉門修煉,他還時常去江湖上歷練,什麽樣的高手沒碰過?
這種後生小輩,武功既弱,又沒有對敵經驗,隻憑借匹夫之勇便敢衝上來,是時候給他一點教訓了。
然而,
“師兄,師兄你怎麽樣了?”遠處成不憂大叫道!
封不平看著前胸透出了那半截劍尖,全身透出一股寒意,有種見了鬼的感覺。
恍惚中,他似乎聽到了耳邊有個年輕的聲音對他說道:“別撐了,見你師父師爺去吧,華山派,便由我來光大好了。”
說罷徐陽拔劍,封不平頓時栽倒在了大廳之中,血流滿地,眼見得是不活了。
對於修習過獨孤九劍的徐陽來說,封不平這種守禦背後的劍法,簡直是破綻百出。
若是他肯正面應對自己,或者還有些麻煩。
不過既然做戲,就得做足了,徐陽故意裝作腳步紛亂,出劍無力,一直到封不平故作瀟灑的劍法招式用老,他才趕到近前,然後一劍便已得手。
在旁人看來,則會認為是先前令狐衝消耗了封不平過多的體力,再加上他太過輕敵,這才會讓一個後輩弟子,居然如此輕易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