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來得如此輕松寫意,就連徐陽都有些意外了,更別說大廳上的那些高手們。
頓時,鴉雀無聲。
只有徐陽劍尖上的鮮血,滴落在大廳青磚上的聲音,在不停地響起。
“該死!”樂厚心中暗罵一句,他都未曾想到,一直以來眼高於頂的封不平,居然會如此不堪一擊。
除了剛上山來,在自己言語相助之下,封不平算是僥幸贏了嶽不群半招之外,面對身為二代弟子的令狐衝,他根本就佔不到便宜,甚至還被逼退。
之後更是死在另一個武功明顯更為低微的華山弟子之手,連最後一點遮掩臉面的機會都沒了。
這次的計劃,是完全失敗了啊。
不知道回去,左師兄會如何暴怒呢。
雖然樂厚依然可以強行動用武力,幫成不憂等人登上華山派掌門之位,但這種操作太過簡單粗暴,又容易予人口實,徒遭人話柄,實在不是什麽好的解決方式。
而且嶽不群夫婦明面上看來,確實是實力不足,誰知道暗中他們還藏著什麽後招。
令狐衝就已經出人意料了,若是再來一兩個隱藏著的高手,搞不好自己這幫人都得斃命於此。
於是樂厚眼珠一轉,口中打著哈哈,對嶽不群道:“沒想到嶽師兄果然城府過人,手下弟子個個都精明強乾,頗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實在是難得,難得!看來還是封不平這妄人胡言亂語,欺瞞了大家夥兒,樂某回去定然稟報左盟主,嚴加處罰。”
這話,簡直就是屁話了,封不平已經死透了,還怎麽處罰?鞭屍不成?
但樂厚話中夾雜的挑撥之意,卻是極為明顯的。
什麽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差不多就是直接說一句,你嶽不群的武功還不如手下的幾個弟子……
徐陽剛想上前搭話,嶽不群明白他想做什麽,伸手阻止,然後對樂厚微笑道:“樂師兄這次千裡迢迢而來,沒想到卻是被妄人所欺,白白跑了一趟,真是可惜了。我華山派秉承百年樹人的傳統,僥幸能教出幾位拿得出手的弟子,豈不是好事?令先師胡掌門,不也教出了十幾名精明強乾的弟子,尤其是左掌門和樂師兄,都可稱是不世出的人才,這才是難得啊!嶽某不過是效法先人,不值一提。”
嶽不群這話,頗有些綿裡藏針的意味,既暗諷樂厚枉做小人,又自比樂厚和左冷禪的恩師胡掌門,言辭犀利,不過也迥異於他平時溫和的做派,可見他是真的生氣了。
樂厚聽罷剛想發作,轉念一想,強逞口舌之利並無益處,反正左師兄還留有後招,不必急在一時,便冷笑一聲,拜別嶽不群下山去了。
成不憂等人乾嚎了幾聲,也背起封不平的屍身,跟隨樂厚下山去了。
余下兩位別派高手,自然不會獨自留在這裡招人冷眼,向嶽不群夫婦拱了拱手,一樣跟著樂厚出了門。
頓時廳上又靜了下來。
突然間,一陣歡呼聲爆發,眾弟子上前扶起令狐衝,歡聲笑語響徹廳堂。
徐陽這邊就沒什麽人過來了,也許師兄師姐們都認為他不過是撿了個便宜,功勞自然都是大師哥的。
只有陸大有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勉勵,隨後也加入慶賀大師哥的隊伍中去了。
徐陽只有苦笑一聲,好在他也並不在意這些虛名,悶聲發大財才是王道。
令狐衝方才只是脫力了,神志還是極為清晰的,剛想要說小師弟的功勞更大,卻見小師弟又對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不必宣揚自己,他便住了口。
廳堂之上,所有人都滿面歡喜,
但徐陽卻看到了嶽不群眼神中那一絲陰霾。雖然這個眼神稍縱即逝,但以徐陽對嶽不群的了解,令狐衝和自己今日的表現,顯然是引起了嶽不群的猜忌。
果然,眾人慶賀並不多久,嶽不群就咳嗽一聲,揚聲道:“你們暫且別圍住你們大師哥,衝兒剛剛做的好,我華山一脈終究出了個英才少年,平之你也做得不錯,不過切記以後不可偷襲於人,免得丟了華山的臉面。”
眾弟子紛紛點頭應諾,嶽不群又道:“你們暫且先下去,衝兒和平之留下,為師替你們梳理一下內息,免得有什麽隱患。”
身為掌門,嶽不群的話還是很有威力的,眾弟子拜別恩師,一個個退下堂去。
就連一貫古靈精怪的嶽靈珊也出了大廳,不敢有任何違背。
待眾人都退出之後,大廳內只剩下四人,嶽不群上前號了號兩人的脈象,一線內力在兩人經脈中遊走了一番,察覺確實沒有什麽問題。
這才面容一肅,沉聲問道:“你們跟為師說實話,這一個月以來,你們到底做了些什麽,遇到什麽人,劍法為何大進?”
這事肯定是藏不住的,徐陽早有心理準備,然而嶽不群如此直接的問話,讓他也難免有些意外。
按君子劍的性格,這時候不是應該假裝不查,隱忍一時,之後才慢慢詳查的嗎?
難道又是自己的到來,引發了什麽意料之外的變化?
令狐衝先前曾答應過風清揚不說出他的名字,這邊嶽不群問得又急,頓時左右為難,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然而徐陽卻沒有這種顧忌,既然嶽不群想知道,直接告訴他不就是了,先撇清自己的嫌疑再說。
施了一禮,徐陽便說道:“師尊在上,既然師尊查問,弟子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弟子和大師哥確實在思過崖見過一名前輩高人,據他所說也是華山派的前輩,論起輩分來,還是我們的太師叔。弟子等見過此人使劍,分明便是華山一脈的武功,因此不疑有它,跟著他學了幾日劍法。果然武功大進,今日才能輔助師尊驅逐劍宗逆徒,護我華山派正脈不絕。”
這個回答,有些出乎嶽不群的意料,他未免會有些疑惑。
要知道當年劍氣二宗相爭,劍宗有點能耐的高手幾乎盡喪,剩下的殘存人物根本不值一提,氣宗勉強有幾個高手支撐下來,沒幾年也都因這次比鬥中受的重傷,油盡燈枯而死,因此嶽不群才能以而立之年就掌華山派門戶。
若是當年有個什麽劍術高手活下來,輩分又比自己高的話,斷然輪不到他嶽不群當什麽掌門。
“此人姓甚名誰?他的劍術確實都是華山劍法?”嶽不群急問道。
徐陽依舊是不緊不慢地答道:“師尊明鑒,當時此人要大師哥和弟子發誓,絕不說出他的姓名,弟子雖然愚鈍,卻也知道言而有信的道理,若是師尊要責怪,便處罰弟子一人便可。至於說劍法,此人確確實實使得便是華山派的劍法,無論是劍道和內力,都是華山派一脈,否則弟子和大師哥寧死也不會承認他便是華山派的前輩。”
嶽不群見他不肯說出這個高手的姓名,原本心中有些煩悶,不過轉念一想,他如此遵守諾言,想來固然有些可惡,但也更能令自己放心不是?
何況剛剛曾經試過,兩名弟子的內力進步不大,走的都只是華山派的基礎內功,並未有什麽奇特之處,看來他們能立功,確實都是劍法提高的緣由。
眼神一轉,又看到令狐衝,便問道:“衝兒,平之所說,是否有任何不盡不實之處?”
令狐衝心中也是凜然一驚,他自然知道小師弟選擇性地隱瞞了部分事實,然而他天性厚道,知道小師弟必然是有原因才會這麽做的,因此只是點點頭道:“小師弟說的都是事實,方才弟子也是因為答應過太師叔不說出他的姓名,這才會如此猶疑的,還請師父恕罪!”
兩個弟子都是一般說法,嶽不群不由得信了大半,不過口中還是斥責道:“什麽太師叔, 若真是華山派的前輩,如何會隱藏姓名,說不定另有陰謀也不一定。”
心中暗想,氣宗並未有什麽前輩殘存,難道是劍宗的高手孑遺?
不好,難道這又是劍宗的陰謀不成?
不過若是劍宗高手,又怎肯傳授高明劍法於我氣宗弟子?
這兩個弟子還用這手劍法,擊殺了劍宗封不平,若這是陰謀,劍宗必然所圖甚大。
然而今日不是衝兒和平之出手,想必這華山派掌門一職必將落入封不平手中,再大的圖謀,難道還會比重奪掌門之位更大?
左思右想,始終毫無頭緒,徐陽只看到嶽不群神色凝結,眉頭緊皺,知道他心中想些什麽,不由得暗笑。
此時嶽不群隻得道:“爾等未經師命,私學劍法,原本是門內大忌,不過念你二人今日立了大功,功過相抵,為師便不再處罰你們了。衝兒你既然面壁已近一月,那便留在玉女峰罷了。至於平之,你還有兩個月的面壁思過之期,待明日再重新登思過崖去吧。”
令狐衝和徐陽齊道:“謹遵師命!”
寧中則也道:“你二人這些日子辛苦了,看看都瘦了許多,今天通知廚房加菜,為你二人慶祝一番。”
說罷也瞪了嶽不群一眼,嚴父慈母,寧中則看待眾弟子,遠比嶽不群更為上心。
二人出得廳堂,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令狐衝剛想問,為何今日要欺瞞師父,已被徐陽以眼神阻止。
果然,隨著他的視線看去,令狐衝很容易就看見二師弟勞德諾躲在廳堂旁的樹叢中,顯然是在偷聽什麽。
心下未免惴惴,難道這華山之上,竟沒有一個可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