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何箴氣衝衝的到刺史府,來到大堂找鄭景。
“反了!反了!”何箴怒吼到。
鄭景看著他,覺得頭隱隱作痛,沒好氣的道:“又怎麽了?說過你多少次,遇事不要那麽暴躁,”理了理思緒又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我今早剛下了令,陳留郡不許買賣糧食,一經發現立刻捉拿。今天抓到一夥災民買糧,剛要抓人,就被那個劉縉放了,還找到我這兒來,還理直氣壯的。鄭大人你說,這是不是反了?”何箴越說越生氣,差點吼起來了。
鄭景越聽越頭疼,他不明白這貨怎麽老是出昏招,他低聲罵道:“誰讓你下這道令的?這道令一下那些災民要麽餓死,要麽聚眾抗令。無論哪一個,責任我們都擔待不起。更不用說,萬一激起民變,你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現在當務之急是讓那些大戶買田然後趕快在春耕時節把種子播下去,好讓明年的賦稅有著落,你這時候亂捅什麽么蛾子?”
“怕什麽?只要百姓把田賣了,餓不死人,明年賦稅有了著落我們不就沒事了?那胡啟不就是因為反對國策才丟了刺史的位置嗎?”何箴滿不在乎道。
鄭景看著何箴,仿佛再看一個智障:“到現在你還以為胡啟吃了虧?胡儒之!高明啊!原來我們都以為他是官大了,蠻憨了。現在看來,你我連他的背影都摸不著哇!”
何箴滿臉疑惑:“你說的這些,我有些糊塗哇!”
鄭景解釋道:“胡啟早就看出朝廷的這道詔令是步死棋,所以才施苦肉計,不惜得罪張相為的就是為了金蟬脫殼。現在好了,朝廷上了當,把他的刺史免了,我接了盤,你升了刑名令,反倒都傻傻的像捧了個寶貝。”說著冷笑一聲:“現在就是想回頭都回不了了!”
何箴依然一臉懵逼,仿佛根本沒聽懂:“額...老鄭,你能不能把話說得明白些?”
原本背對著他的鄭景猛然轉過身,臉色陰沉,好像有天大的怒火,最終化為一聲無奈的歎息:“還要怎麽明白呀?朝廷落下虧空,擔子都在張相和公子身上,補得了,他們也就跟著乾幾年,補不了,陛下一腳就能踹了他們。”他坐下對著何箴解釋道:“現在,林相他們拚了命的想要把豫州的水攪渾為的就是要扳倒張相。到那時,最先遭殃的不是別人,是我。”說著看了一眼何箴冒出一句:“跟著就是你。”
何箴聽了鄭景的解釋,抱怨道:“張相他們就該往死裡搞,把他搞成了。怎麽會舉薦個劉瑞來掣肘我們呢?”
“起初我也這麽想,只要買田的事情搞成了,給國庫添了錢。一俊遮百醜,可是從昨天兩個縣令的態度,還有劉瑞在那兒和稀泥!”說著歎息一聲:“什麽人不好推薦呀!找了個劉瑞。今天我算想明白了,那都是因為背後有林相他們的壓力,後來被胡啟一攪和,打公子那裡就亂了。又要我們乾剜肉補瘡的事,又要派個醫師在旁邊看著;既要補虧空,面子上還要過得去。”說到這裡,他開始咬牙切齒:“說穿了,就是要我們多出血!”
何箴聽了也有些生氣,不耐煩的道:“那就讓他們立牌坊,我們來當婊子好了!大不了不從裡面分錢。”
“真要是這麽簡單就好了!”鄭景急道:“我們不分錢,宮裡、朝裡的人也不分錢?還有,真要照劉瑞和兩個縣令的搞法,三十石、四十石一畝。豫州的商人肯割這個肉嗎?商人逐利呀!都快立春了,再拖下去錯過了播種,
明年稅收收不上來,一追究,更多的事就會被捅出來,老何,你我在豫州做的髒事不少吧?到時候為了洗白自己,張相他們都會把責任往你我身上推,你我就等著斬首吧!” “那就都往死裡走,我可不想做刀俎下的肉。”何箴說道:“他們拿著刀鬥,我們也要讓他們連皮帶骨的下來。”
“如何辦?”鄭景問道。
何箴眼睛裡閃著惡毒:“劉瑞不是張相舉薦的嗎?兩個縣令是林相舉薦的,我們就讓他們去買田,十石、八石一畝,逼著他們去。”
鄭景真是對這個搭檔的智商感到無奈:“兩個縣令的態度你看見了吧?劉瑞更不可能照著你說的做。不錯,老沈正在套他,可昨天你看他那個樣子,年不及冠。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官場摸爬打滾幾十年的老狐狸,他能上套?”
何箴想了想,嚴肅起來:“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險棋!”
“什麽險棋?”鄭景問道。
“劉縉放走的那幫災民,到處買糧,這幾天他們一定會繼續買,想個法子,讓他們到黑山賊那兒去買。”
......
次日晨時,豫州各級官員再次聚集在州府。
和前天的位置一樣,劉縉和王畿在末座。
接過議案,劉瑞看了起來, 他發現這個議案還是原封不動的拿到了他手上。劉瑞有些頭疼,他不希望得罪這些人,尤其是鄭景,因為他現在沒有能力整死他們,得罪了他們就處於被動。他動搖了,究竟是堅持不簽,救百姓;還是虛與委蛇,暫時與他們同流合汙。
正在猶豫時,王畿站了起來說道:“各位大人,在下想和各位大人算筆帳!”
“但說無妨。”鄭景說道。
王畿理了理思路道:“封陵縣百姓共二十七萬人,入冊田畝約四十四萬畝,其中有十五萬畝屬於本地世族豪強,二十九萬畝是農民的田。每年每畝田,豐年可產糧兩石五鬥,欠年產糧不到兩石,所產糧攤到每人每年不足三百斤,脫粒後,不足二百五十斤。攤到每人每天不足七兩糧食,老人孩童尚可勉強度日,青壯年則遠遠不夠。民生之苦,已然苦不堪言!”
此時,何箴不耐煩了,打斷道:“你說的這些各部官府都有卷宗案底!”
王畿被打斷後並沒有生氣,而是繼續說道:“今年豫州大雪,百姓無糧,若賣田,則明年只能是租田耕種。若按五五分成,每人每天則只有三兩五錢糧食。”說著竟有些動容對著在座的各級官員問道:“各位大人,三兩五錢糧食,你們一天夠嗎?”
此話一出,在場包括劉瑞在內都變了臉色,這句話實在誅心。
想到民間疾苦,王畿流著淚道:“孟子雲: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饑者,由己饑之也。諸位大人,你們手中這支筆關系著幾十萬災民的性命,己溺己饑?望諸公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