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推著平板車前行的說話間,已然臨近了落馬坡。
當地人為何管這裡叫落馬坡已經無從考證,只是聽說數百年前曾有一名叱吒沙場的將軍有一次身負重傷,被他那匹同樣受了傷卻能通人性的戰馬馱著衝出了戰場,一路狂奔至此,那匹戰馬終因傷重而力竭,在救下了它的主人後倒在了坡頂。
周圍善良的百姓救下了那名重傷的將軍,卻也敬佩那匹戰馬對其主人的忠義,便將其葬在了坡頂,從此便有了落馬坡這個地名。
這只是過去了幾百年的傳說,現在已經無法辨識真偽,但落馬坡真正令木易、葛飛、閔赤虎等人有所敬畏的是坡長距離。
上坡有三裡多,下坡三裡多,全程根本沒有可歇腳的之處,還有好幾處彎道死角。
上坡時一個人推車根本無法上去,必須兩個人相互配合,一個人在前方拉車,一個在後方推車,兩人合力且中途不可松勁才能一口氣上至坡頂。
下坡時,也得一個人在前方頂著滑行,一個人在後方拽著緩慢而下。
坡道很窄,僅有兩輛平板車寬,現在又是黑夜,黑漆漆的樹林裡立著一些年月已久的孤墳,那透過樹梢枝葉縫隙灑下的散碎月光,和著夜風拂面會讓人感覺其間透著一股莫名的陰森之氣,林中偶爾傳來幾聲斑鳩的“咕咕”叫聲,瞬間讓身處此地的人又感覺到後脊背隱隱發涼,仿佛有一隻冰冷至極的枯手,在陣陣陰風中正緩緩朝你的後背靠近。
這是一處半路劫道的絕佳地點,只要不是真的二傻子又想做劫道買賣營生的劫匪,此處一定會是首選。
木易看見最前方的閔赤虎在落馬坡前停了下來,正目光警惕地查看起了四周,而其他五人也跟著頓下身形後,眼裡泛著淡淡的恐懼,喉結上下滑動著在吞咽口水,悄然從平板車上拿起了長刀,背靠在各自身邊平板車上的木箱上,同樣異常警惕四周。
他和葛飛在最後,見前方閔赤虎等人停下後也將平板車緩緩放下,同時從平板車上拿起了長刀,也跟著警惕起了四周。
他兩天前就已經知道今晚有人會打這趟貨的主意,但他沒有想到這次走夜路外出所送的八箱貨會是朝廷嚴禁私運的“霹靂火球”。
他不知道東頭碼頭漕幫是從何種渠道弄到這種朝廷管制火器的,也不知道這種見不得光的營生有多久歷史,甚至他的“木二叔”木毅為何會讓他來送這趟貨,他也沒有徹底想明白,但依他對木毅的印象,對方應該不會刻意想害他,除非出現三種可能才會例外。
一是對方在議事堂時並未看破他的身份,將他只是當作一名幫內普通弟子做了安排;二是對方也不知今晚這趟外出送貨,會有人敢對本幫的這趟貨動中途劫道的歪念;三是對方在這十四年中,已經不再是他以前記憶中的那個木二叔了。
他腦海裡思緒極轉之時,隱約感覺到這落馬坡上散出來一股淡淡殺氣,他的目光落在了前方閔赤虎等人身上,嘴角微揚露出了一絲冷笑,眸中有淡淡的冰冷殺氣隱現。
他原本在進入柳莊丙字號倉庫之前,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對同行所有人提醒或救下所有人,可惜……他剛入院,閔赤虎等人便對他露出了殺機,剛才在中途歇息時,更是想乘人多殺他替彭豹報仇,此刻,他已經沒心思再救閔赤虎等人,他心裡唯想救的人便只剩下了葛飛一人。
因為,他不是什麽聖人,而是皇城司四大“金刀衛”中的“孤狼”,
對於敢威脅他性命之人,他不會再出手去救,也不想出手去救,更不可能出手去救。 只有他心裡認定的親人、朋友、兄弟、百姓……才值得他出手相救。
至於其他,有勢力敢對東關碼頭漕幫這種暗貨劫道,對他眼下倒是件好事。
揚州城內各方勢力衝突越大,相互之間矛盾越深,他就越有機會拿回屬於他楊家昔日的所有產業。
“葛飛兄弟,他們幾個在等什麽,為何還不上坡?”木易警惕著四周,靠近到了葛飛的身邊,故意疑惑問道。
“你剛回來,對揚州城內外的很多事情都還不太了解,會生出這般疑問也是正常。”葛飛這一路同行,心裡早已將木易當作了朋友,低聲道:“在揚州地界上,咱們東關碼頭漕幫在水路上是最有實力,別幫和其他勢力輕易不敢前來招惹,但落馬坡卻屬旱路,是山匪經常出沒之地,在大白天很多跑江湖的客商都不敢放單過坡,會提前約好同伴結伴而行,就這還經常遭到劫掠。現在是晚上,不小心些,萬一咱們上到半坡真出來劫道的,哪怕你我身手再好也得吃大虧。”
“哦!這倒也是!”木易了然地點點頭。
“我之前跟著走過一次這條夜路,當時律事堂褚理會是頭領,也是像這般先觀察後覺得無危險了才上坡的,這次赤虎兄弟是頭領,他也不敢太意, 想先看看坡道兩邊的林中有沒有藏著危險,以確保不出茬子。”葛飛想著木易才回來,有些事肯定還不了解,便繼續解釋道。
“就算坡道兩旁的林中真存有危險,在這觀察也發現不了什麽,為何不乾脆入林中查探一番?”木易雖覺得謹慎無大錯,但就這般只是在這落馬坡底下觀察卻不進林中,仍是覺得漢察覺不出林中真正存在的危險。
“這是以前經常走這條夜道的幫中前輩傳下來的經驗,若是坡道兩旁的林中真有山匪埋伏,一定會驚起林中夜棲的鳥兒,只要看見有夜鳥在這黑夜裡群飛出林,便知這趟上坡有危險,我們便不會再冒險上坡而要返回柳莊,改天再送這些貨。”葛飛雖然也覺得木易的話有道理,但還是解釋得更詳細了些。
就這……這叫哪門子走夜路的經驗,還是幫中前輩傳下來的,這不純粹害死人不償命的餿經驗嗎?
木易聞言微微一愣,內心瞬間腹誹不止,甚至還在心裡對那些所謂好心傳授這番經驗的幫中前輩罵開了。
他借著黑夜裡淡淡的月色環視了四周一圈,目光順著落馬坡那好幾裡長蜿蜒上行的坡道望去,見黑夜的樹林一片寂靜,苦笑搖頭,心想:我若是劫道的山匪,我一定會提前在林中隱匿好,絕不可能笨到這個時候才匆匆忙忙地進林而驚起那林中夜棲的夜鳥。
唉!
他這般想著,又想起晚上打這幾箱“霹靂火球”主意的那些人早就有了詳盡的中途劫道計劃,只怕此時真的早就隱匿在坡道兩旁那處林中了,臉上露出了苦笑,心裡歎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