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瀟雨寒，殘旗黑煙，血色江山，竟是這等煙雨縹緲事。

　　滁州城外旌旗亂動，這原本是無可爭議的勝利。大周朝集中四十萬大軍，圍住了不過數千殘兵敗將。

　　督軍前線的周朝宰相兼樞密使范質，撚須遠眺，對這場勝利也是如探囊取物。不料突發的情況，讓身為他文臣的他有些慌了。

　　探馬來報:“啟稟樞密使，我軍西南出現大股閩軍。”

　　“大股閩軍?能有多大，讓外線預備打援的李谷率部擊退就是了。”范質起先並不掛意，蔑視地吩咐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打下烏衣，滅了柴克宏和他的黑雲都。告訴韓令坤，給我往死裡打。”

　　“是。”探馬領命退下。

　　“報！”過了不多一會兒，又是那名探馬來了。

　　“又出了什麽事?不是讓李谷去狙擊了嗎?怎麽樣，打退閩軍了嗎?到底是閩軍哪支不長眼的將軍。是金陵的留從效嗎?”范質雖是文臣，但這兩年隨皇帝遠征，屢屢戰勝，不知覺間，也養成了傲視一切的常勝軍的氣勢。

　　“不，不是的。”探馬慌慌張張地說道:“李谷將軍已經被閩軍擊潰了?”

　　“什麽?李谷敗了。”范質大驚失色，他雖然只是李谷怯戰，所部不甚精銳，但他好歹是一鎮節度使，手下也數萬人，怎麽會頃刻間就崩潰了。但現在軍情緊急，處在樞密院使的位置上，范質明白，他現在的首要可不是追究責任，而是馬上處置緊急情況。

　　“快，命令離李谷最近的李重進部迅速增援李谷。”

　　“樞密使大人，已經晚了。李重進將軍所部也被閩軍擊潰了，正向壽州潰敗，不單是李重進，連在他側翼的司超所部也隨之崩潰了。先進閩軍正向圍困烏衣的韓令坤部攻擊前進。”

　　這下范質可真的坐不住了，韓令坤是此戰關鍵，如果有什麽閃失，那就要前功盡棄了。

　　正在一個著急的時候，從韓令坤方向來了一個使者，也是心急火燎地跑來向他報告道:“樞密院使大人，不好了。我軍側後遭到不明閩軍攻擊，防線岌岌可危。韓大帥責問您為什麽出現這樣軍情並不告訴他。讓他措手不及。”

　　韓令坤是方面大將，南征北戰，從來不把范質這樣的文臣放在眼裡。這也是五代時的通例。范質也習慣於這樣的風襲，面露怯意。可是心裡也好大委屈，只是片刻之間，李谷、司超和李重進手下十多萬士兵怎麽就這麽不堪一擊，隻好唯唯諾諾，默然不言。

　　那使者斥責後，見對方不言語，才繼續說道:“大人，現在軍情緊急。韓大帥要您速速增援，不然要是軍敗了，這責任，他可承擔不起。”

　　“讓他務必守住。”范質撓撓腦袋，咬牙道:“這下不出底牌不行了。來人，以樞密院的名義，調駐濠州的趙匡胤部迅速馳援。”

　　士兵們聞令而動，可范質心中還是忐忑不安，他已經預感到這不是一支偏師，必然是閩軍的主力大軍。情況有變，他原本只是負責督戰圍殲柴克宏，並無權處置這樣嚴重的事件。尤其是趙匡胤，他是節製統帥周軍主力，禁軍的大將，在皇帝在的情況下，調動他其實早就越出了自己的權限。

　　“快去壽州，報知陛下。”

　　正當，范質急匆匆地去上報天子，調動精銳的時候。前線的戰局正發生著嚴重的情況，到底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范老兒，真是可惡，這樣坑我。”韓令坤摔著馬鞭氣惱著指揮部隊要堵住閩軍。

　　可到底是受到突然襲擊，猝不及防，周軍反應不及，閩軍前者僵仆，後者繼進。在閩軍的猛烈衝擊下，原本圍成鐵桶一般的防線被打開一個口子，不僅如此，這個口子還越來越大。

　　“你們的柴將軍呢?”引兵直趨而來的閩國大將，領兵到與前來匯合的黑雲都，急切問道。

　　“在。”那名黑雲校尉抬頭正要回答，卻大大吃了一驚，趕忙跪下道:“陛下！陛下！末將失禮了。”

　　沒想到是閩王王繼汐親自帶兵前途，難怪士氣如此踴躍，士兵奮不顧身。這也讓困在陣中的黑雲都士兵驚喜之外，更是感動幾分。

　　“少廢話，告訴我，柴克宏在嗎?”王繼汐心中著急，一直在擔心愛將的生死。

　　閩王親自帶兵前來，消息一下就傳遍全軍，黑雲都士氣為之一振，柴克宏聞訊也從戰場上抽身而來。

　　“末將乃敗軍降將，能為閩國捐軀赴國難，死得其所。沒想到，竟然反而勞君父親來，實在令末將慚愧。”柴克宏從馬上滾鞍下馬，拜倒在地，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了。

　　“你錯了。”王繼汐一把扶起柴克宏，見他雖然身受重傷，不過大體無恙，也就放心了，接著說道:“我不是來救你的。”

　　“不是來救我的?那是。”柴克宏一臉疑惑的問道。

　　“出發前，我的謀士和將軍們告訴我，此去以少敵眾，無疑是自投羅網，必是有去無回。”王繼汐又滾鞍上馬，面向全軍，大聲說道:“所以，本王此來，就是為了和本王的將士們同生共死的。”

　　“同生共死！”四個字傳遍全軍，一時引起全軍一陣歡呼，尤其是被圍日久的黑雲更是感動莫名。他們本是南唐的敗軍降兵，在平常人開來，是雜牌的雜牌，不要說閩人，就是他們對自己閩軍的身份也不太認同，哪裡值得閩王來救。

　　“皇帝萬歲！”“皇帝萬歲！”

　　不知間，也不知是誰先喊了這一句，在松陵決戰中閩軍的決勝口號，一下讓全軍又幻想起那份光榮與驕傲，仿佛也將注定了這場戰爭的勝利。然而，這聲呼喊，首先不是從增援的閩軍，而是從留守的黑雲鐵騎中發出的。他們本是那場戰役的失敗者，然而，此刻他們已經忘記了那場戰鬥的慘烈，隻深深地為自己是閩軍而敢到驕傲和自豪。隨著這一聲呼喊，旋即引起全軍的響應，地動山搖，仿佛歷史重演。

　　“大王！”相比將士們的熱血沸騰，一直緊隨左右的南宮灝冷靜地對王繼汐低聲附耳道:“軍心可用，生死在此一搏。”

　　“你什麽意思?”王繼汐側身問道。

　　“韓令坤兵馬雖多，可是重於攻取，疏於防范。韓令坤也是個有勇無謀之輩。”南宮灝眯眼遠眺後，說道:“勝負本就是士氣之爭。大王可先率兵往渡口進攻，讓韓令坤以為咱們要佔據渡口，突圍南渡而走。誘他分兵來救。”

　　“實際呢?”王繼汐一聽就知道有名堂。

　　“實際上派強兵突擊韓令坤中軍本部。”南宮灝撚須道:“如果韓令坤不救，我們就攻陷烏衣渡。如果來救，我們就決一死戰。總之，無論如何，我們決不可錯過這個反敗為勝的良機。”

　　“好，就按你說的辦。”王繼汐轉身命令禦林道:“讓林仁肇、虎妞殿後，如果周軍分兵增援渡口。他們就立即反攻周軍本陣，讓林仁翰、陳洪進隨我強攻烏衣渡。”

　　於是，閩軍呼喊著就向渡口撲來。原本守衛渡口的周軍雪片一般地向他們的中軍大帥韓令坤求救。

　　“那還等什麽，還不給我去救。”韓令坤也很緊張。

　　“大帥，會不會有詐。”一名部下提醒道。

　　“有什麽詐?你看，閩王的王旗不都向那個方向去了嗎?”

　　那名勸諫的部下卻不知如何回答。

　　“少廢話，給我上。”韓令坤毫不猶豫地命令他的精銳部隊分兵去救。

　　然而，沒等他收到前方捷報，他就發現，原本殿衛閩軍突然返身殺下自己的中軍本陣，這才意識到不妙。

　　可是他卻悔之晚矣，沒等他召回前去救援渡口的援兵趕回。自己的中軍前衛就被擊潰了。

　　“大帥，閩軍氣勢如虹。走吧，咱們暫避鋒芒吧。”

　　在部下的簇擁下，韓令坤拔腿就跑。他在保命和保面子前，向來很果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