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華掠盡只剩殘花幾許,恨不了余此生更與何人說。
“是,臣明白。”南宮灝心裡明白,哪裡有王繼汐嘴上說得那麽義正言辭,他不過是心疼洪都城裡那些跟隨李氏逃難來的皇親國戚和富家大戶的金銀財寶。這到嘴的肥肉豈是那點蠅頭小錢可比的。
“對了。”王繼汐轉過身來繼續說道:“你在給虎大威的書信裡,交代清楚。本王是讓他帶兵戰勝攻取,不是讓他去做座上賓,當說客。今後,將軍隻準言戰,不準言和。同樣的命令也傳諭各軍。”
“臣明白。”南宮灝不敢怠慢,忙去草擬軍書。
“還有。”王繼汐迎風命道:“命令艦船舟師,加速西進。”
“大王,,咱們這是逆風逆水,只怕是快不了。”南宮灝為難道。
“不行,不行,要快。”王繼汐急吼吼地說道:“我們一定要跑贏李煜的使者。”
“跑贏李煜的使者?”
“對呀。”王繼汐很認真地歎口氣道:“這回拒和,洪都必然震動。南唐兵敗如山倒,國中又新死國君。人心惶惶,形勢緊迫。我看降議很快就會出來。我們一定要在請降的使者來之前,兵臨城下。”
“大王可以拒降的嘛。”南宮灝言中不免流露出鄙夷之色。
“不行,不行。”王繼汐搖頭道:“現在是特殊情況,誰讓他李家這麽富。但將來攻城略地,那還是降者越多越好,要是有拒降的事傳出去,天下以為我還是個凶狠殘暴,貪得無厭的人。”
凶狠殘暴那是被逼的,貪得無厭倒是發自真心的,雖然如此,可南宮灝嘴上也不好說什麽,隻拱手道:“謹遵王命!”
正在兩人在旗艦上籌謀軍事的時候,舟師船隊忽然爆發出陣陣歡呼聲。
“士兵們,這是怎麽了。”王繼汐受了一驚。
南宮灝伸頭眺望後,說道:“現在應該是軍中開飯的時候吧。”
“開飯。哦。”王繼汐先是平靜地應了一句,忽然神情馬上扭曲了起來,慌張道:“壞了。壞了。這事我都給忘了。方才錢多多給我送來軍需帳冊,數目大得驚人。我一時歡喜,就吩咐夥夫,今日殺豬宰羊,犒賞三軍。原本著,這一路上殺過去,盡是魚米富貴鄉,隨隨便便就能撈一筆走人。哪知道,現在形勢這麽嚴峻。怕是要虧本。唉,真是失策。快,快,快,告訴夥夫不要在幹了。”
“大王,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了。反正已經破財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索性就權做勉勵三軍,提振士氣。”南宮灝拱手道。
“唉,也吧。”王繼汐垂頭道:“其實本王倒也不是貪財,就是怕把將士的嘴養叼了,以後吃不了苦。前路慢慢,生死難料。”
“大王萬歲,大王萬歲。”
漫江舟艦上爆發出的陣陣歡呼聲,多少慰藉了一下王繼汐的傷心事。
然而,行舟再快,也不如人心似箭。閩軍主力還未抵達洪都,剛停在湖口要塞的時候。南唐的請降使者就如約而至。
“你家國主,真的要降?”王繼汐一臉失望的問道。
“我主已經點清錢糧帳冊,封存府庫院衙,靜候王師駕臨。”使者以一種不甘地語氣,不卑不亢地說道。
“聽你的口氣,李煜降我,你不服。”王繼汐頗為不悅道。
“不敢。臣不過是奉王命行事而已的。”使者正色道。
“洪都城裡,你這樣的人多嗎?”王繼汐問道。
“唐乃江南大國,
豈能沒有錚錚鐵骨。” “既然你鐵骨錚錚,為什麽不以死報國。勸你家國主死戰到底。”
“勝負強弱已分,再戰不過是為一姓之天下誤眾生之性命,到頭來也是枉然。”使者搖頭哀歎道。
“你倒是唐國的脊梁,你可願意侍奉我。”王繼汐神色中露出讚賞的神色。
“唉,我是亡國之臣,哪有臉面事人。由哪裡算得上脊梁,要說脊梁,韓相國才是真正的脊梁。”使者眼眶不覺溢出淚花。
“韓相國,你是說韓載熙麽?”王繼汐聽到這個名字,牙根還有些癢癢,憤然道:“這老家夥,之前就跟本王作對。他反對投降,也在本王意料之中。等本王進了洪都城,我倒要看看,這個號稱要讓南唐一統天下的南唐第一名臣有何面目見我,又有何顏面面對閩國大軍。”
“可惜,大王沒有這個機會了。”
“沒有這個機會,你說什麽?”
“韓相國勸諫國主勿要降閩,國主不聽,乃以死相諫,碰柱而亡。”
王繼汐聞言大驚失色,慌道:“你說什麽,韓載熙死了。”
“是呀。韓相國為國盡忠。”使者哀歎道:“可惜韓相國死得不值。國主還是降了。國家社稷還是覆滅了。只是可惜敗亡在當初的一個附屬小國閩國身上。”
“唉。”出乎意料的是,王繼汐竟也跟著歎息道:“韓載熙雖屢屢與我作對。可我也知道,他是一個高才博學的人。當年為避政敵陷害,他廣蓄女樂,徹夜宴飲,最終幸免於難,倒也算懂得韜光養晦,以退為進。本來,我想滅唐後,要啟用他。沒想到他這麽想不開。南唐之亡,有你們這樣的忠臣義士,雖亡於天命,也必將留名於千載之後。好吧,本王準降。”
“謝大王。”
正在兩人在憑吊韓載熙的死時,南宮灝翻看著李煜送來的降表和印章時,卻眉頭一皺。
“李煜既降,那這裡為什麽沒有潭州節度使邊鎬的降表印信呢?”
“我家主上才是唐國國主,有國主的降表印信不就夠了。潭州節度使不過只是臣下,何必要他的降表。”使者故意裝傻道。
“這怎麽能一樣。”南宮灝色厲道:“李煜現在所能執掌的不過洪都江左的一隅之地。唐國兵力之半,十萬大軍都在駐守楚國舊地的潭州節度使邊鎬手裡。他不降,李煜這份降表又能有多大用處。你家國主分明是希圖僥幸,還想留有後招,實在可惡。”
“何止可惡,簡直可恨,可殺。”王繼汐一聽,也怒從心頭起,原以為李煜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兒,沒想到還有這麽深的詭計和心機。
“大王,這可怪不得我家國主。 ”使者趕忙謝罪道:“自遷都以來,我國滅楚後駐守楚地的潭州節度使邊鎬一直態度曖昧。雖沒有聲明反叛或獨立,但也沒有奉詔來救駕。儼然成了國中之國,我家國主也實在調動不了他和他手下的十萬楚軍。此事滿城皆知,不信的話,大王可派人一問便知。”
王繼汐轉眼用問詢的眼神瞧了一眼身旁挺立的錢妃。但見她輕輕點頭後,才略為釋然道:“好吧。本王知道了。我讓張漢卿領兵隨你先行接管洪都及各城。你下去吧。”
遣下使者後,王繼汐問錢妃道:“這楚地邊鎬到底要幹什麽?是要和本王一戰,還是在待價而沽。”
“這個,恐怕有些複雜了。”錢妃搖搖頭說道:“據影武者探聽的消息。邊鎬受李璟之命率唐軍滅楚之後,以潭州節度使為名領兵鎮守楚地。可是當他看到南唐國事日衰之後,便生出異心。不過,他的位置也很尷尬。”
“尷尬?有什麽尷尬的?”王繼汐皺眉問道。
“李璟為應付入侵淮南的周軍和自東南殺來的我閩軍。不停地從西南各地抽調唐軍主力回援。而當地防務則多由降兵土人擴充而來。邊鎬的長沙楚軍也是如此。他的唐軍主力早就奉調回京。他手上的十萬唐軍,其實大部分是原來楚軍舊部組成。這些前楚軍並不怎麽服從邊鎬,而是更願意聽從一個叫周行逢的人。”
“周行逢?他是什麽人。”王繼汐追問道。
“他原是楚王馬希萼的軍校,降唐後,擔任邊鎬的副手。在楚軍中很是有威望,權勢早在邊鎬之上。”錢妃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