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霸業隨風逝，落雨煙塵聽琴聲。

　　“無論他的這琴外之音是什麽?既然龍潭都來了，還怕他藏了多少獠牙。我們走吧。”王繼汐大大咧咧地起身整衣準備朝見周天子。

　　“抱歉，閩王殿下。天子有詔，隻召殿下您一人進見。”太子言語雖卑，神形卻毫不倒官家威風。

　　“這怎麽能行?”林仁肇心裡更著急了，他本來就覺得這是個圈套。

　　“也罷。既然旨意如此，我們做臣子的，也就遵照而行就是了。”王繼汐倒一點都不介意。反正自己的名總歸是捏在人家手裡，要怎麽砍，怎麽宰就隨人家吧，誰叫自己這麽蠢，自動送上門來。

　　就這樣，在周朝皇家禁軍的護衛下，王繼汐穿過街巷庭院，進入行宮之後，卻不去大殿，而是到了皇帝的寢宮。

　　然而，環立在寢殿中的，卻不是妃子宮嬪，反而是一大堆虎背熊腰的武士。

　　“王繼汐，你好大的膽。竟敢孤身入此，真當朕不敢殺你麽?”柴榮一身內衣白服躺在臥榻，半蓋著錦被，在一名妃嬪模樣的皇家女子扶持下，勉強半坐起來，卻已經沒有了白天在大殿龍座上的威風神氣。

　　“臣為周朝藩臣，陛下見召，臣奉詔而來，不敢不來。臣忠誠之心昭乎日月，還望陛下明鑒。”王繼汐見這陣勢，心裡一怯，怕是要壞事。

　　“忠誠?哼！”柴榮雖在病中，卻依舊不失政治家的精明，緩緩說道:“當初你不也自稱是南唐的藩臣嗎?對了，你還是唐國的駙馬爺，不是嗎?南唐還配合你一起瓜分了吳越。結果呢?你起兵叛唐，巧施奸計，逼死唐太子，奪佔唐國都，還一路追殺李璟到洪都。如果不是朕起兵南下，恐怕現在唐國都給你滅了。現在，你又來向我稱臣效忠。你能解釋一下，朕該怎麽相信你這反覆無常的小人。”

　　用反覆小人這樣嚴厲的話指責，王繼汐臉上一下嚇得汗如雨下，好在出發前，他早就料到有此一問，趕忙把背好的書，一字一句地背道:“閩國本僻居東南，難通中原。而唐國難東南大國，兵威甚盛。為求自保，故而北面稱藩。然而，皓月之光豈是星輝可比。自小國得幸與天朝接壤。乃為大周弘德折服。故而棄暗投明，如水之流下，非是閩國無信。”

　　“呵呵。”稱臣唐國是迫於兵威，降周卻是敢於大德。這話聽起來，周朝君臣們很是受用，然而，柴榮卻是不信，說道:“好一張伶牙俐齒。你是何等樣人物，朕自知之，不用多加掩飾。朕只是好奇，你為什麽留下朕的太子?”

　　“陛下！”王繼汐猛地不停磕頭，額頭都磕出血來，說道:“陛下。陛下是臣是主，太子是臣小主，豈有以臣質君的道理。臣決心奉周為宗主。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啊。陛下。”

　　“哼，算你識時務。你知道，朕本來的計劃嗎?”皇帝鷹勾一般地盯著對方。

　　“臣不知。”

　　“朕以淮南十四州和太子為誘餌，就是為了誘你入我彀中，一舉斬殺。你是東南梟雄，不除，終是我大周之患。”

　　這下冷汗滲透後背，直接寒到骨髓，王繼汐真是片刻都不敢去想。

　　“如果你真敢扣下太子，你也死期不遠。朕知道，你手底下有一夥人叫什麽，影劍閣。不過，到底是使東海越中流的，太過秀氣，豈是我中原劍術的對手。朕想，你也知道朕的陳橋驛。你來了壽州，我再派驛站死士去劫回朕的太子。他們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你的那些花拳繡腿般的影武士是擋不住的。

就是滁州那上萬軍隊也奈何他們不得。”皇帝所以敢冒這個險，自然是對自己手下的死士很有把握。　　王繼汐人越聽越驚，連自己都覺得這個計劃性很高，更是嚇得不敢多說一句話。

　　見他瑟瑟發抖，柴榮很滿意地說道:“不過，朕改主意了。朕知道你不過是想利用朕而已。不過，從你送太子這事，朕看到的不是你的忠誠，而是你的明智。你有個好處，你是個識時務的俊傑。周強而閩弱，你不敢逆勢而為，那會讓你自取滅亡。所以，今天，朕不但要納你為我大周的藩臣，還要委任你為輔政大臣，將來還可能是托孤大臣。”

　　他話這一出口，不單是王繼汐，就連在場的周朝元老們也感到意外至極。

　　王繼汐這才發現，今日在殿中的人物，都是顯赫一時的周朝大元。樞密院使范質也不過只是個書記官而已。

　　“朕介紹你認識一下，與你一同輔政托孤的大臣。”柴榮吃力地爬起來，指著兩廂侍立的四大天王一般的猛將介紹道:“這位是魏王符彥卿，他們家世鎮相州，是本朝的北方屏障。”

　　“魏王好！”王繼汐向柴榮所指的那人行禮道。

　　“閩王殿下好。”不同於其他人家，符彥卿世代公侯，雍容華貴，謙虛謹慎。

　　“這位是殿前副都指揮使慕容延釗，朕本還打算讓他兼任淮南節度使的。他是本朝的開國元勳，從先帝時就侍奉左右，殫精竭慮。朕想好了，以後讓他移鎮長安，封為西平郡王，為本朝鎮守西方。”

　　“殿前副都指揮使好。”

　　“這位是朕的妹夫李筠，是本朝的皇親國戚。目下官拜太尉。他原本執掌內衛，但現在，朕決定讓他出外鎮守徐州，封為東平郡王。以後山東之事，就全委托他了。”

　　“太尉好！”

　　“閩王好！”這個李筠可不同一般人，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一向眼裡瞧不上人。

　　“至於這位，你應該早就認識吧。”柴榮顯然指的是白天那一拜，說道:“趙匡胤是朕一手提拔的殿前都指揮使。將來就由他鎮守汴梁，統率禁軍。”

　　“趙指揮使好！”

　　“閩王好！”這回趙匡胤也認真地瞧了瞧王繼汐。

　　“至於你。”柴榮直勾勾地看了一會王繼汐後，說道:“我本來想冊你做南平郡王。不過，你和符彥卿一樣，爵位已是一字並肩王。再封郡王，豈不是降爵了。所以，還是做你的閩王，就任淮南節度使，持節督江南諸軍事。以後你們五人就是本朝的五虎上將，拱衛大周，各守方面。朕要你們起誓，永遠忠於大周，保我柴氏江山萬代。你們願意嗎?”說完，一旁的太監就捧出了早就備好的一盆清水和五把匕首，顯然是用來歃血為盟用的。

　　柴榮最後一句，顯然不止對王繼汐一人說的，而是對剛才所羅列的五人一塊說得。沒想到原本的周朝大臣還沒說話，王繼汐倒第一個磕頭道:“臣願意。”

　　說完，王繼汐就毫不猶豫地上前，拿起一把匕首，就在自己手臂上劃拉一道口子，鮮血點點滴入金盆中。他這一代頭，另外四人也沒辦法，就此一同歃血相盟:“忠於大周，永保柴氏江山。”

　　柴榮滿意地點點頭，在這樣一個兵荒馬亂，強者為王的年代，有了這些悍將諸侯的支持，即使自己不在了，這天也不會變。

　　於是，柴榮安心地遣散眾臣，但卻獨獨留下了王繼汐。

　　“你本不是周朝大臣。朕卻委你為輔政托孤重臣，你可知朕意。”

　　柴榮的話讓王繼汐一下摸不著頭腦，隻好搖頭承認不知。

　　“符家歷事多朝，是這亂世中的不倒翁。符彥卿的忠誠，朕不信。慕容延釗是先帝的股肱重臣，卻對我柴家並沒有太多感情，朕也不信。李筠是我妹夫，將來能為我朝死節者一定是他，不過，他原來執掌陳橋驛，得罪了不少藩鎮大臣。再加上他的脾氣和能力，朕信他，但卻知道他靠不住。朕所真正能信的只有趙匡胤一人而已，你白天的那點小心思，朕明白。但趙匡胤是我一手提拔的上將。甚至為了朕的國事差點連他老子的命都不要了。諸將之中只有他是愛朕的。至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