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江掠影萬裡浪，回馬當頭又一箭，山河直下三千尺，再看滿園春色誰人爭。

　　歷史總是在不斷的重複一樣無聊的劇情，只是秦人無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

　　周行逢還沒在節度使的位置上坐熱，外頭的聲音卻又擾亂起來。

　　他有些不耐煩地說:“吵吵鬧鬧的，讓那些士兵安靜些。趁亂打家劫舍，發點橫財。本帥念在將士們鞍馬有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也不要太過分了。”

　　“是。”眾將士俯首顫道，周行逢到底軍伍出身，手上也是沾滿鮮血，身上自然有不怒自威的虎風。

　　“不對呀。”一個部將凝眉道:“這聲音不對呀。大帥。”

　　“有什麽不對?”周行逢正捧著剛到手的節度使帥印美滋滋地欣賞起來，毫不在意。

　　“您聽！”那部將說道:“怎麽有這麽多的馬嘶箭鳴，我們軍中哪裡有這麽多的戰馬。”

　　“是麽。”周行逢放下帥印側耳一聽，果然如是，也好奇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正在將帥心中疑惑，準備派人去問時，一個將軍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不過，此時他身上早已沒有其他將軍金甲向日英氣發的戰勝姿態，卻是在士兵的攙扶下才到堂中，渾身是血，背後還吃了幾箭，披頭散發，顯然是剛剛落荒而逃。

　　“你，你。本帥不是讓你負責殿衛，掩護大軍麽。現在不留在長沙城頭給老子看著城門，來這裡做什麽。還有，你這一身的傷是怎麽回事?難道是邊鎬的殘部余黨嗎?”周行逢心中一驚，沒想到邊鎬在城裡的勢力還這麽大，幸虧自己帶了好幾萬人來，不然還鎮不住這些人。正要部署軍隊反撲時，那守門的將軍卻猛地搖頭。

　　“不是的，不是邊鎬的人。啊。”那將軍話到一半，傷口發疼忍不住地痛叫了一聲，等痛感稍退，他才接著喘著粗氣說道:“是閩軍，一大股閩國騎兵。末將守在城門口，忽然就是一陣地動山搖，還沒等看清緣由，就是一陣箭雨傾斜而下，一下射翻了末將一半的守城人馬，就是末將自己也吃了一箭。”

　　周行逢側眼一看，他身上的箭確實不似楚地所產，也不像是唐軍，顯是外軍所有，看來所言不虛。

　　那名守城將軍接著說道:“等末將爬起身來，只見煙塵裡衝出一支剽悍的騎兵，二話不說就要奪門而入。末將雖急命手下軍士去關閉城門，可無奈，那戰馬來得實在太快太猛。城門還沒閉合，就被這些騎兵一頭撞開。”

　　“你，你的意思是說城門，城門就這麽丟了。”周行逢瞳孔一下放大。

　　“是的。”那個將軍不知是慚愧還是負罪，接著說道:“他們一進城就四處放箭，殺人放火，好不凶猛。末將，末將實在抵擋不住。”

　　“閩軍，閩軍破城了。”周行逢心下涼涼的，但仍不信道:“這裡哪裡來的閩軍。閩軍不是在百裡之外的嶽州麽。怎麽會突然在城下。他們來了多少，該不會只是他們的小股偵訊探馬就把你給嚇成這樣。”

　　“不會的。這支騎兵也是連綿不絕，成千上萬地湧進來，斷不是一兩支探馬可比。”那將軍神色慌張地說道:“他們還有軍旗，好大一面軍旗。哪有探馬敢這麽大張旗鼓的。”

　　“軍旗?”周行逢皺眉道:“那軍旗上寫什麽?”

　　“閩國驃騎將軍虎！”

　　將軍的這個回答，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倒讓周行逢更加難以置信道:“虎大威，

是攻破嶽州的虎大威。這，這怎麽可能。從長沙到嶽州，本帥重兵集結，層層設防，新牆河、汨羅江、撈刀河還有瀏陽河，四條沿河防線，四條天險。他虎大威能這麽容易地飛渡，何況他還是騎兵，那四條河又不是小河溝。再者，他這麽大動靜，為什麽沒人通報本帥，直到打到長沙城裡才發現，探馬都是吃乾飯的嗎?白吃本帥這麽糧餉。”　　“大帥！”一直在身旁的部將提醒道:“您忘了，為了對付邊鎬更有把握，您特地從前線抽調精銳，而且是整營整的回調，一下動用了五萬大軍。四河防線本來就太長，其中難免有漏洞。那虎大威一定是從河防的錯位處，跟蹤回撤長沙的我軍而來。大帥您緊急調動大軍，各部形色匆匆，許多甚至都不相統屬，閩軍只要偃旗息鼓，草草偽裝，就可以瞞天過海了。何況，那時眾軍的目光都在長沙，探馬也被催促探聽長沙和邊鎬親信的軍馬。哪裡管得了閩軍。”

　　“可，可。”周行逢大急道:“可本帥調兵的命令，閩人是怎麽知道的。”

　　“唉，早聽說，閩人接管吳越的一批劍客，諜報方面很是厲害。何況，閩軍這麽所向披靡，一年多的時間就從閩地進佔了東南半壁河山，軍中自然也是有高人的呀。”那部將搖頭道:“大帥，現在這都不重要，再追究也沒意義。還是先把眼前的危局應付過才好。虎大威每每為閩軍先鋒，其部驃騎軍更是其疾如風，侵略如火，勢不可擋。如果尚在城外，還可憑城堅守，現下怕是難以應付。”

　　“這有什麽。”周行逢雖驚，但依舊鎮定地說:“虎大威再凶悍，到底不過是一軍之力而已。城中尚有本帥五萬大軍，也不是他一時半會可以吃得下。你再去調四河守軍，同我內外夾擊，滅他何難。現在該擔心的不是本帥，是他虎大威才是。”

　　“這恐怕不可行。”部將搖搖頭道:“虎大威的驃騎軍是有三萬，可大帥莫忘了，閩軍西征本就有二十萬大軍，滅了南唐受降唐軍，以及收編的各路散兵遊勇，土匪惡霸，如今至少也有三十萬之眾。四河守軍當面還有數十萬閩軍糾纏，應付已屬勉強，如何還有余力回援。一旦離開河道天險，被後面的閩軍追趕上來，可是很有可能被殲滅於野的。”

　　“那，那你說怎麽辦。”一想起三十萬閩軍，周行逢頭皮都發麻，開始驚慌道:“那，那你說怎麽辦?”

　　“城關已失，我已無險可守。 驃騎軍又尤善騎射，我軍倉促應戰，兵力也不曾佔據絕對優勢，又四下分散到城中打家劫舍，哦，不是，是征集軍糧。片刻之間，連集結都難以集結，更談不上抵擋了。”部將雖有些為難，還是咬咬牙說道:“以末將看，不如先去南面的衡州暫避一時。再收集長沙和四河守軍的潰兵，衡州也算南楚大州，只要咱們元氣不傷，戰事還有挽回的余地。”

　　“可，可。”周行逢心中還是很不甘心，到底這節度使的寶座都還沒坐熱，希圖僥幸地說:“閩王不是許我潭州節度使嗎?他，他這是要做什麽。如果本帥投降，會不會就沒事了。”

　　“大帥！”那名部將拱手諫道:“閩王不待大帥您的覆信，就是瞧破了大帥您想要割據一方的野心。所以，先誘使您和邊鎬內鬥。待您滅了邊鎬，他卻來坐收漁翁之利。閩王此舉分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大帥您現在投降，不過是階下一囚，還妄想什麽節度使。只有先到衡州才有資本再談。”

　　周行逢愕然良久，還有些戀戀不舍。

　　“大帥，還是早做決定。”部將情急之下，拉起周行逢就簇擁著往外向南突圍。

　　所幸，閩軍志在奪取長沙，倒也不怎麽截殺散兵。可這一路，周行逢到底是失去了不少人馬。直到狂奔到城外南郊的一片竹林，周行逢驚魂初定後，實在跑不動，想著也是逃離死地。就不顧部下阻攔就地歇息。卻哪知，忽然圍上了一夥騎兵。

　　“周大帥，這是要哪裡去呀。”一個大將策馬從軍士後面走了出來，那名大將正是閩國驃騎將軍虎大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