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月色何處濃，夜影竹聲風從容，長歌未必意無盡，終是心中語難言。

　　“中丞真是神鬼莫測。”王繼汐登上長沙城頭，看著滿城的閩字大旗，會意地說道:“本王原本只打算穩坐嶽州城，靜等長沙降。哪知，你僅憑一份複書，就讓本王虎據三湘，到底有什麽錦囊妙計?”

　　“大王謬讚，不過是周行逢想拖延時間，居功以傲，反而自取滅亡而已。我不過是仿效韓信滅齊的故智而已。”南宮灝謙卑地說道:“他在覆信中說為穩操勝券，他需要抽調大軍才能擒下邊鎬，所以不能馬上面見大王。可楚地的大兵都在新牆、汨羅、撈刀和瀏陽四條河邊，除此之外，他又能從其他地方調兵。我就請王妃派人偵查，果然，他料定大王招降於他，我軍必會靜觀其變，前線無憂。所以就大膽地從四河抽調軍隊回長沙。所以，我軍才機可乘。也虧是三湘自三馬爭槽，唐兵入侵，先楚滅亡以來，各路軍馬，各色旗號在這楚地殺戮割據。也是如此，我們閩軍才得以渾水摸魚，騙過地方偵騎，直入長沙。”

　　“嗯，要不是你，周行逢怕現在還是潭州節度使，不，乃至於是楚王都有可能。所以，你還是首功。可惜你不願意領兵獨當一面，不然，又何止一個淮陰侯。如果將來咱們真成了事，本王必許你一個國公。”王繼汐迎風拂面，抖了抖肩頭開心地說道。

　　“大王，這都是臣的本份，不敢受大王厚賜。”南宮灝還是有文臣的謙卑之心。

　　“誒，用一個公爵換一個楚王王爵，本王到底是賺了，沒什麽可推辭的。不過，天下未定，連我腦袋上的王冠都指不定戴到哪天。何況許你一個國公。現在也不過是空頭許諾而已。但是，你要真把我拱上那個位置，我絕不食言。”王繼汐半開玩笑地說道。

　　“臣與大王，榮辱與共，生死相隨。”可在南宮灝心裡，他已經聽到這話的分量，這不僅是封侯拜相的許諾，更是君臣一體的愛重。他拱手謝完恩後接著說道:“不過，那都是後話。眼下楚地還未必都在我們手中。”

　　“什麽意思?”

　　“湘北的嶽州和全湘首府長沙城雖然都在我軍手中，但是湘南重鎮衡州還未臣服。”

　　“不妨，我準備讓虎大威所部稍加休整後便發兵去取。”王繼汐毫不在意地說道:“楚軍精銳已盡降於我，衡州雖未投降，但手中卻無兵，我大軍一到，必如雷霆壓頂，橫掃萬鈞。還能有什麽作為。”

　　“大王不可小覷，衡州雖無兵，可大王別忘了，他背後還有個漢國。”

　　“漢國，你是說南漢，他敢出兵與我爭衡州。”

　　“南漢國主雖然近來行為怪誕，可貪婪之心，卻並收斂半分。如果衡州刺史向他求救，甚至轉而向南漢投降。南漢國主為了貪這一城之地，未必不敢出兵。”

　　“什麽?那怎麽辦?”王繼汐緊張地說道:“我這就讓虎大威馬上動身，他的驃騎騎兵快，可以以雷霆之威，迅克衡州。”

　　“是。”南宮灝俯首道。

　　“等等。”王繼汐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說道:“你剛才說，漢國國主會動手?”

　　“劉鋹雖繼位不久，荒淫無度之名就遠播內外，但朝政雖則糜爛不堪，個性卻驕傲自大，野心勃勃，以皇帝自居，久有問鼎天下之心，不可不防。”南宮灝還是不放心。

　　“那就讓他來吧。”王繼汐眼睛中閃過一絲狡黠道:“漢國素來和我閩國交好，開戰本無名分。

如今正好。”　　“大王，您想設個陷阱。”南宮灝一下猜測到閩王的心思，試著問道:“臣以為，大王滅了南唐，取了江表，這次西征就已經完成了。前楚舊地也算是南唐殘屬，伐之也無不可。但是這南漢，大王，您要南征漢國麽?”

　　“不可以麽?”

　　“是臣愚鈍了。嶺南是煙瘴之地，歷來關山難越，還是需要再做整頓才可討伐。”南宮灝作為文官，用兵有武鄉侯遺風，一向也講求穩重。

　　“本王是不想打，可形勢都到這種地步，推著我往前走。西征以來，就打了嶽州和長沙兩城，還是輕取，其他城池都不戰而降，也沒撈到多少財物。就這麽回去，也不好見金陵城的那些債主們。”這時的王繼汐仿佛是一個輸紅眼的賭徒，眼裡隻想著翻本，激動地說道:“我聽說，劉鋹他家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府庫裡的金銀財寶堆積得有小山那麽高。唉，我若不取，也會讓別人取得，與其便宜了別人，還不如落到我們口袋。就這麽辦，讓許賀文去一趟衡州城。就看南海方面是什麽動靜。”

　　“大王，這。”南宮灝還是想拖一拖時間，再積攢恢復一些實力。

　　“好了，這事就不要提了。就這麽辦了。”王繼汐果斷地說道:“還有別的什麽事嗎?”

　　“湘南可以拖待變，可還有一塊地方，卻比湘南難辦。”

　　“你是指。”

　　“湘西諸州。”

　　“湘西?”

　　“湘西雖不強實，但卻漢夷雜處，山高水險，民風剽悍，歷來不太平。漢唐以來，也不過是羈縻而已。唐亡以後，前楚國力更不比之前，也僅能佔據湘西漢地而已，至於苗夷之地，時叛時服，就看他們高興。”南宮灝擔憂地說道。

　　“派兵彈壓就是了。”

　　“唉，大王。”南宮灝說道:“湘西苗夷漫布山野，出沒無常。派大軍一時也難以成功，猶如重拳打在棉花上。可等大軍一撤回來，卻又死灰複燃，所以，歷代帝王都很無奈。”

　　“這事我明白。我在閩西的時候，那裡也是漢夷雜處。我知道了。”王繼汐轉身問道:“之前交代你召集前楚降將，可召來了。”

　　“他們都在城樓上等著大王呀。”

　　“走，去看看。”

　　在南宮灝的引領下，王繼汐來到城樓上的點將廳，果然眾將畢集，不過，神情都有些沮喪。

　　南宮灝原本以為王繼汐會像以前對待吳越降將和南唐降將一樣，開口撫慰，沒想到，他一上來就疾言厲色地開罵。

　　“你們這些蠢貨，男兒正是好年華，又逢沙場礪兵，卻不能建功立業，致君堯舜，反而還做了降臣叛將，破家亡國，何面目立於天地間。”

　　罵著罵著， 王繼汐竟然罵得口沫橫飛，期間還不時地蹦出些閩西的鄉間俚語，眾將雖然聽不出來，但從隨侍在王繼汐左右的閩西老兵不時露出的輕蔑笑聲，也可以明白其中侮辱的意味。可是，身為敗軍之將，又能說什麽呢，隻好直勾勾地垂著腦袋聽著，忍一時風平浪靜嘛。

　　但卻有一人卻實在聽不下去，豁然站了起來，在匍匐跪倒的眾將中，鶴立雞群，很是顯眼，王繼汐注目一看，從甲胄樣式上看是一員偏將。

　　“哼！驕兵必敗。”那員偏將不同常人，身形高大，精壯勇悍，昂然道:“都說閩王以禮待下，優遇降臣，才有著天下歸心。如今看來不過是謠傳而已。大王今日得意，可這樣待人，將來必敗無疑。”

　　說完，偏將轉身就要走。

　　“大膽！”南宮灝為顧全主君顏面也不得不怒呵，接著用手一揮。兩側的王府牙兵就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一把就要拿住那偏將。

　　“給老子滾開！”那名降將一個拽拖，竟然將上來拿他的士兵一下摔翻在地。

　　“好功夫。”眾人都不敢發聲，只有王繼汐不自覺地讚賞道。

　　這不是明擺著折閩人的威風們，更是讓在場的閩軍將校憋足了氣。

　　“什麽人，這麽大膽。”

　　聲音從門口傳來，偏將回身一看，是一個閩軍上將模樣的人，騰步上前，風馳電掣一般向自己揮拳打來，饒是自己這一身硬朗功夫，也不佔上風，在加上兩側的王府牙兵也上來助陣，三下五除二還是被一舉拿下，而那名拿下他的閩軍上將，正是閩國第一劍客林仁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