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士映著光輝，踏過草叢，逆江而上，只有江水，靜靜地聆聽著雄心碎裂後又重起的心路過程。

　　“幾時能到金陵陳外呀?”王繼汐有些不耐煩地側身問了問身邊的以禦史中丞銜兼領軍師將軍的南宮灝。

　　“應該不遠了。以我們現在的行軍速凍應該很快就能抵達金陵城外了。”南宮灝手搭涼棚遠遠望了一下，然後答道，可是臉上的憂慮，總是掩飾不下，說道:“柴克宏勇猛果敢，我們也是親眼所見，並無異議。大王格外提拔，給他的黑雲都補充兵力補給也就算了。但大王將將潤州這樣的重鎮交給鎮守他，則未免太過。潤州，是我們進攻金陵的基地和後路，他和他下的黑雲都骨乾多是唐人，一旦反水，大事去矣！還是再三思，派個心腹舊部為妥。”

　　“柴克宏不是說不能與唐軍對陣麽。如今江北岸的淮南已大部被周軍佔領。那就放他守江南岸的潤州，防備周軍。”

　　“可是。”

　　“呵呵，這事，我都說了多少遍了，就這麽定了，你還這麽囉嗦。”王繼汐笑道:“說到心腹舊部，虎妞知道嗎?”

　　“當然知道，前軍都督虎大威。雖然對於缺席金陵之戰有些遺憾，不過，由他也適合。”南宮灝眼前一亮，以為他想派虎大為守潤州。

　　“他雖然當年也是我的戰友，可是後來卻是兵敗降我。我也是毫不猶豫地把當時我的大後方汀州交給他。如今的柴克宏，恐怕一點都不下於當年的虎妞。我知道他現在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我就更要推心置腹待他，讓他沒臉背叛我。要是那些反覆無常的降將，我可敢這麽放心。”

　　“當年之事，我也略有耳聞。可今時不同往日，柴克宏北面的周朝，可不是當年的王延政可以。如果潤州丟了，我們不但軍糧喪盡，還將被兩面夾擊。”

　　“所以，我們只有一條路那就是一舉攻破金陵。愛拚才會贏。”

　　正在兩人商議間，一個消瘦的影子猶如鬼魅一樣出現在附近。

　　“原來是王妃呀。許久不見，又漂亮許多。”王繼汐絲毫不介意介意在大庭廣眾前，誇讚自己的妻子。

　　來人正是錢淑，臉上微微一紅，但放不下矜持，並不敢接話，說道:“拜見大王。”

　　“辛苦王妃了。王妃雖身在金陵，不在戰場，但能將中丞策劃的反間計落實得如此徹底，實在厥功至偉，為我軍大勝，助益良多，王妃當居首功。”

　　“謝陛下！”

　　“還有新情況嗎?尤其是金陵的守備情況。”

　　“臣妾刺探到，唐主李璟已經秘密棄城西逃，遷都洪都城去了。”

　　“什麽?所言屬實。”

　　王繼汐先是一驚，在得到確認後，就是狂喜。

　　“哈哈，李璟這家夥，真是外強中乾。唐國看起來偌大江山，卻遇上這樣的昏君，不亡何待。”

　　“對了，王妃，那金陵城現在由誰駐守呀?”

　　還是南宮灝多了一個心眼。

　　“是晉王李景遂。”

　　這下王繼汐更是樂得差點從馬上掉下來。

　　“以王妃看來，李景遂此人如何?”南宮灝拱手繼續問道。

　　錢淑一身影武士的打扮，拱手回禮後，答道:“我曾隨許賀文攜禮前去遊說李景遂。雖未曾表明身份，與之深談。但據我觀察，確如中丞所料。此人昏庸無能，卻貪財好權。與我方一拍即合。甚至在我看來，金陵一戰可能不須苦戰就能大勝。”

　　“愛妃說得對！”王繼汐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說得:“愛妃現在就在本王身邊。中丞，快去催促大軍，加速行軍。我現在就是擔心李璟變卦了。”　　“遵命！”南宮灝拱手答道:“既然如此，不如再送李景遂一份見面禮。”

　　“好，你去準備吧。”王繼汐依舊是一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樣子，愉快地做了甩手掌櫃。只是一心急著催促大軍挺進金陵。

　　同閩軍急促的行軍一樣，金陵城內也是亂作一團。

　　在晉王府內，唐軍的守備諸將被李景遂召來問戰。

　　“你們覺得，金陵守得住嗎?”

　　眾將默然，沒有人敢回李景遂的話，李景遂卻在這種沉默中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沉默良久後，一員副將終於忍不住抱拳答道:“自從陛下決意遷都後。原本要回援金陵的皇甫暉、李彥章部也已隨之護駕西撤。我們已是外援斷絕。陛下攜帶皇親國戚西巡，為防地方豪強輕視，方便強盜，還將金陵城內的禦林軍等雄獅勁旅一並帶走。還一並帶走大部分的國庫錢糧，說是為將來反攻做準備。現在金陵城既無外援，又內無強兵。而閩人兵鋒已出潤州，直指金陵城下。陛下去意已決，這金陵城，怕是保不住了。”

　　現在李景遂是一萬個追悔莫及，自己這張臭嘴，提什麽遷都。現在想想和韓載熙的話，更是對自己的諷刺。自己硬說遷都不是放棄金陵。真是不當家不知油米貴，現在讓自己守金陵，才知道。遷都，看樣子就是放棄金陵。

　　原本想著，去求太后親媽，無論如何，求著她讓皇兄帶自己一塊走。沒想到這老太婆，不知是吃錯了什麽藥。突然對自己說了一大堆皇家李氏的責任。搞得自己不留下來都不配做人似的。

　　“既然守不住。不如，棄城西撤，哦，不是，是突圍，現在突總比未來突，損失少點，也算是為陛下留下這些忠臣烈士，為唐軍保留些元氣。”李景遂終於忍不住提議到。

　　眾將依舊默然不語，但看起來對這一點很是歡迎。棄城有悖陛下的諭旨，回去難免責罰，身為將領，這話總不好自己說出來，之願意附和而已。到時就說是被強迫的。

　　“大王，您可要三思呀。”這時李景遂的一名親信家將低聲說道。

　　“怎麽?有什麽不妥。”李景遂知道，這員副將頗有些見識。所以很重視地問道。

　　“太子之死，朝臣多有非議，聖心未必不受影響。陛下，讓您留下來守金陵。怕不只是因為殿下姓李。恐怕還有報復之嫌。太后的態度，怕也是陛下攛掇的。”那名副將低頭道:“遷都是殿下提議的。金陵可守也是殿下拍胸脯保證的。如今，一戰未開。殿下就棄城遠走，到了洪都，如何面目面對陛下。 不要說陛下，韓載熙那夥人都要把殿下給吃了。不要說儲位了，只怕會被托詞殺掉，以平民憤。”

　　李景遂大驚失色，一身冷汗後問道:“那你說怎麽辦?”

　　“我聽說閩使許賀文在京時，殿下就與之相處融洽。”那名將軍沒敢把他收受賄賂的事解開，而是繼續說道:“還有一事殿下莫忘了。前段時間，殿下的小侄女小公主下嫁閩國，成了王后。論親戚，閩王見了殿下，還要尊稱一聲叔父。”

　　“你是說?”李景遂面色一變，緩下心神後，低聲附耳道:“你是說，投降?”

　　那將軍默認地點點頭，低聲說道:“末將看來，本朝氣數已盡，就是到了洪都，又能有什麽作為?晚降不如早降。現在降，殿下還有金陵做籌謀。要是到了洪都，殿下能有什麽?”

　　聽到這，李景遂連連點頭，想起許賀文之前對自己畢恭畢敬，阿諛奉承的樣，許下那麽多承諾。想來就算降了王繼汐，最少也能保住這場富貴。如今唐國的形勢，早就盡人皆知了。與其和破船一起溺斃，不與另謀出路。

　　“只怕諸將不服?”李景遂還是有所擔心。

　　“今日正是良機！只看殿下心意而已。”那名家將提示道。

　　李景遂掃視全場，立即明白。思索了一陣後，突然拍案道:“來人，將那些勾結外賊的奸細統統拿下。”

　　侍衛一旁的武士，雖感突然，但很早之前就被吩咐過這樣的操演。守軍中哪些人對李景遂不服的名單也早早地被分發下去。

　　這場臨時起意的政變，很成功。